---实验楼的顶层画室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窗户透进来的暮色被切割成斜斜的方块,落在陈旧的地板上。
许晚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纸的边缘,目光却死死盯着门口。
她己经提前半小时到了,铅笔在纸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线条,又迅速用橡皮擦掉,生怕被人看见自己的拙劣。
“哟,这不是三班的‘钢琴家’吗?”
一个略带讥诮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许晚夏抬头,对上了苏晴似笑非笑的眼睛。
苏晴是五班的,校舞蹈队的,眉眼明艳,此刻正抱着画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听说你们班就你一个报名的?
胆子挺大啊,跟程曜那种冰山坐一起,不怕冻死?”
她刻意在程曜的空位旁坐下,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冲淡了画室里松节油的气息。
许晚夏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把画板往窗边又挪了挪。
她不想惹事,更不想在程曜来之前就被人注意到自己的局促。
门被推开,一股微凉的空气涌入。
程曜走了进来。
他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向唯一的空位——许晚夏的右手边。
椅子***脆利落地拉开,金属腿刮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又突兀。
他放下画具箱,箱子的一角几乎压到了许晚夏的橡皮。
许晚夏的呼吸微微停滞。
他身上带着初冬夜晚的清冽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干净的皂角味,瞬间盖过了苏晴的香水。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程曜!”
苏晴立刻扬起明媚的笑脸,声音甜得发腻,“这边对着静物台,角度好,要不要换过来?”
程曜没抬头,只是从画具箱里取出裁好的素描纸,用图钉固定在画板上,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不容打扰的仪式。
“不用。”
两个字,冷淡至极。
苏晴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许晚夏捏紧了铅笔,指节泛白。
她不敢侧头去看程曜,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画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她全神贯注的东西。
“安静!”
负责特训的陈老师敲了敲静物台,锐利的目光扫过教室,“今天画石膏几何体组合,透视不准的,重画!”
许晚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前方的静物台。
可那些立方体、圆柱、锥体在视线里扭曲变形,她画歪了一根关键的透视线,橡皮擦在纸上粗暴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许晚夏!”
陈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在画素描还是在开茶话会?
整晚就听见你那边悉悉索索!”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许晚夏的脸“唰”地烧了起来,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她明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哪来的“悉悉索索”?
她慌乱低头,才发现自己紧张得一首用指甲抠着画板边缘的木头,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对不起,老师……”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画板里。
“程曜,”陈老师转向他,语气缓和了些,“你画你的,顺便看着她点。
再不安分,就把她调到你旁边!”
许晚夏的心脏猛地一缩。
“嗯。”
程曜应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画纸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许晚夏死死咬住下唇,羞耻感***辣地灼烧着她的耳根。
她像个被当众展览的拙劣品,而程曜,就是那个被迫的、冷漠的看守者。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教室里只剩下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许晚夏强迫自己盯着静物台,可那些几何体在她眼里依旧扭曲。
她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程曜的椅子腿旁。
空气瞬间凝固。
许晚夏僵在原地,看着那支廉价的、笔杆磕掉一小块漆的HB铅笔,像看着自己卑微的心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程曜的目光终于垂落。
他看着脚边那支碍事的铅笔,又抬眼看了看许晚夏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一丝想帮忙的意味。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将自己的椅子往远离铅笔的方向挪动了一寸。
那细微的摩擦声,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许晚夏的耳膜。
她猛地低下头,长发滑落遮住她瞬间涌上泪意的眼睛。
她几乎是扑下去,狼狈地伸手去够那支笔。
指尖触到冰冷地面的刹那,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死死攥住铅笔,指甲深陷进廉价的木质笔杆里。
脚下的保温杯里,几个小时前接的热水早己冰凉。
就像她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