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魔修的血在青砖地上蜿蜒,像条濒死的黑蛇。
李渡生踩着那摊温热的液体,走到院门口时,手腕突然一阵剧痛——是赵魔修临死前攥出的指痕,深可见骨,此刻正渗着黑血。
他低头看了眼,指尖在伤口上碾过,将那点残存的、属于赵魔修的意志碾碎在皮肉里。
李渡生将赵魔修留下的东西收好,带着原本属于他的储物袋,头也不回的离去。
门轴“吱呀”作响,像极了村里老人临终前的喘息。
李渡生推开门,巷子里的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吹得他黑袍猎猎作响。
巷两侧的房屋歪歪扭扭,墙皮剥落处露出黑黢黢的木骨,像被啃剩的兽尸。
几个乞丐缩在墙角,看见他身上的血迹,眼神里先是惊惧,随即亮起贪婪的光——在这鬼市,死人身上的东西,从来都是无主之物。
李渡生没回头。
他能感觉到三道微弱的魂息缀在身后,像秃鹫盯着将死的猎物。
走到巷子尽头的拐角,他突然停下,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藏着赵魔修的骨幡。
“这位爷,留步。”
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是个瘸腿的老乞丐,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您身上的血……闻着像是‘蚀骨散’的味,小的这儿有解药,换您件不要的衣裳就行。”
李渡生缓缓转身。
老乞丐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一个缺了只耳朵,另一个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两人手里都攥着锈迹斑斑的短刀,刀面上沾着不明污渍。
“解药?”
李渡生笑了,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赵老鬼的蚀骨散,你有解药?”
老乞丐脸上的谄媚僵了一瞬,随即又堆起笑:“爷说笑了,小的瞎猜的……只是看爷您印堂发黑,定是中了邪祟,小的这有张‘驱邪符’,是从青云宗的道长那儿求来的……”他说着就要掏符,李渡生却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老乞丐手里的木杖断成两截,尖锐的断口抵在他喉咙上。
“聒噪。”
李渡生的眼神比巷子里的阴沟水还冷。
缺耳壮汉骂了句脏话,举刀就砍。
李渡生侧身避开,左手屈指一弹,一缕魔气顺着壮汉的手腕钻进他体内。
壮汉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横肉开始抽搐,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短短数息,整个人就缩成了团黑炭,只有手里的短刀“当啷”落地。
刀疤脸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饶命!
是这老东西撺掇我们的!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李渡生没看他,目光落在老乞丐脸上。
老乞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喉咙被木杖断口抵住,连求饶都发不出声。
李渡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魂息里的恐惧,像团跳动的烛火,脆弱得一吹就灭。
他想起青石村的王阿爷。
那年冬天,王阿爷也是这样,拄着根木杖,站在雪地里,把最后半袋糙米塞给他,说:“渡生,长身子的年纪,别饿着。”
魔气在指尖翻涌,几乎要冲破皮肤。
李渡生盯着老乞丐花白的头发,那颜色和王阿爷临终前的头发很像。
他忽然收回手,木杖断口从老乞丐喉咙前移开,带起一缕血痕。
“滚。”
他说。
老乞丐和刀疤脸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地上那截黑炭似的尸体都没敢多看一眼。
李渡生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泛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魔气在躁动——刚才那一刻,他本该捏碎那两个魂息,就像捏死两只蚊子。
他嗤笑一声,转身走进更深处的巷道。
善心?
在这吃人的鬼市,善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就像他胸口那道没愈合的伤,只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提醒他曾经有多蠢。
鬼市的核心区域比外围更热闹,也更肮脏。
穿堂而过的货郎挑着担子,一头是捆着铁链的妖狐,另一头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孩;酒馆门口,袒胸露背的女人用染着蔻丹的手指勾着修士的腰带,媚眼里却藏着淬毒的针;拍卖行的幌子在风里摇摆,上面绣着的“童叟无欺”西个字,被血渍染得发黑。
李渡生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
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墙角结着蛛网,被褥散发着霉味。
他关上门,从储物袋里倒出赵魔修的遗物——几本残破的功法、十几个小玉瓶、还有一块刻着诡异符文的令牌,以及一柄骨幡。
他拿起一个玉瓶,拔开塞子,一股腥甜的气息涌出来。
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他倒出一滴在指尖,魔气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上去,那滴液体瞬间被吞噬,他的经脉传来一阵刺痛,随即又涌起一股暖流。
“精血。”
他低声道。
是修士的精血,被魔气淬炼过,能暂时安抚体内的躁动,却像饮鸩止渴——用得越多,对魔气的依赖就越深。
他把玉瓶扔到一边,又拿起一本功法。
封面上写着《万魔噬心诀》,书页泛黄,上面的字迹扭曲如鬼爪。
他翻了几页,里面记载的全是如何用活人炼制魔丹,如何吞噬生魂提升修为,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贪婪。
“都是些废物。”
李渡生将功法扔到地上,一脚踩碎。
他要的不是如何变得更像魔,而是如何把这该死的魔气去掉。
接下来的三天,李渡生把鬼市翻了个底朝天。
他去了最大的书铺,掌柜是个瞎眼的老头,听完他的要求,用拐杖敲了敲柜台:“魔气转灵气?
那是逆天改命的事,小友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塞给老头一块中品灵石,老头摸索着灵石,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摸出张泛黄的地图,“去‘换骨堂’试试吧,那儿的老鬼据说见过‘洗髓池’的图纸,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他要的报酬,一般人给不起。”
换骨堂在鬼市最阴暗的角落里,门是块整块的黑石,上面刻满了哀嚎的人脸。
李渡生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堂内摆着十几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有修士,有凡人,还有半人半妖的怪物。
他们的经脉都被挑断了,眼神空洞,像待宰的牲畜。
“客人想买点什么?”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指甲却涂着漆黑的蔻丹。
他身后跟着两个***上身的壮汉,皮肤下青筋暴起,显然是被药物催熟的傀儡。
“我要洗髓池的图纸。”
李渡生说。
中年人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洗髓池?
那可是上古神物,图纸早就失传了。
不过……”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这儿有‘换骨丹’,虽然不能化魔为灵,却能让您的魔气更精纯,代价嘛……”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李渡生的腰侧,“就用你的储物袋来换好了,里面应该有不少,赵魔修留下的遗物吧?”
李渡生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心中暗自猜测:这人是谁?
为何会知道那人早己死于我手的消息?
明明在当药人的这些年来,从没见过他。
但他明白,储物袋中的东西绝不止这点价值。
“不用了。”
李渡生转身就走。
“客人留步!”
中年人突然变了脸色,语气阴冷,“进了我换骨堂的门,哪有空手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