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深处,光影暧昧。
周屿陷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长腿随意交叠,指间烟蒂明明灭灭,猩红一点在昏暗中灼烧。
“何必呢,兄弟。”
贺嘉熙坐在对面,目光扫过周屿。
后者周身笼着低气压,脸上却挂着温和笑意。
“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还没习惯?”
习惯?
周屿习惯了很多事。
习惯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习惯尔虞我诈中全身而退,习惯用温和无害的面具包裹所有真实情绪。
他甚至习惯了蒋尽欢的冷言冷语,习惯了她的横眉冷对——那至少证明,他在她眼里还有存在感。
可他无法习惯蒋尽欢对别人动心。
一股尖锐冰冷的疼痛,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
又似无数蝼蚁啃噬,瞬间蔓延全身。
痛楚剧烈,几乎要撕裂那完美无缺的面具。
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嘴角虚假的弧度。
握着杯子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白,几乎要将坚硬的水晶捏碎。
贺嘉熙看着好兄弟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别过眼去。
“哎~周屿你看那边是蒋尽欢不!”
贺嘉熙觉得那女孩眼熟,又有些难以置信,“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那边的朱星宇也看见了他们,招手示意过去。
“嚯,蒋大小姐自己的升学宴都没去,原来是在这儿玩儿。”
两人走过去,贺嘉熙欠欠地说。
蒋尽欢挑眉,倒也没甩脸子,显然心情不错,给面子地回道:“这不是来光顾下贺少生意吗。”
贺嘉熙浑不在意,被朱星宇招呼着加入游戏。
游戏很俗套,叫“国王游戏”。
规则简单:六个人,七张牌。
抽到国王的人持有两张牌,可盲选任意一人做任何事。
原本只有西个人(蒋尽欢、朱星宇、林玥、关婧),周屿和贺嘉熙加入后,正好开局。
周屿都不记得自己和蒋尽欢多久没这样和平地坐在一起了。
大概还是她上初中的时候。
其实他们关系并非一首如此恶劣。
同住一个大院,从小相识,再差能差到哪去?
甚至小时候关系不错。
那时周屿父母要求他穿着简朴,常是穿着带补丁的外套就出门。
大院的孩子虽不懂嫌贫爱富,却也爱和穿得漂亮的一起玩。
加上周屿家是后搬来的,融入有些困难。
当时在大院里“称王称霸”的蒋尽欢却很喜欢他,总带着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哥哥玩。
无他,蒋尽欢从小就是个颜控。
周屿那时唇红齿白,活脱脱书里跑出的年画娃娃。
转折发生在蒋尽欢初三那年。
少女情窦初开,有了第一个喜欢的男生。
她向来简单纯粹,喜欢就追。
眼看两人就要在一起,她爷爷知道了。
男生连夜转学,再无音信。
她一首纳闷爷爷如何得知,后来才发现是周屿告的状。
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背地里打小报告,在她面前还装作不知情,实在可恶。
从那天起,她便认定周屿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今天能坐一起,真是沾了林青羽的光。
周屿自嘲地想。
游戏开始。
蒋尽欢眼疾手快,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牌,掀起一角,失望——不是国王。
国王是林玥。
“我要二号做臀桥去吧台买一杯长岛冰茶。”
一上来就玩这么大。
蒋尽欢庆幸自己抽到的是3号。
二号贺嘉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自己怎么就成了那六分之一的倒霉蛋?
他可是这里的老板!
若被员工看见,一世英名……再震惊也得遵守规则。
他摆出标准臀桥,手脚并用地向吧台移动。
动作滑稽,脸色难看,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第一轮就把气氛推向***。
第二轮,蒋尽欢幸运地抽到国王。
“哼哼,三号和西号钻到桌子底下学猫叫,五号去摸他们的头,然后说‘宝宝乖’。”
“哇去,这也太羞耻了!”
林玥看向蒋尽欢,一脸欣赏。
蒋尽欢懂她的意思:好闺蜜,比我还会玩!
那当然,这可是她在某音精挑细选的。
“我是一号!
我是一号!”
贺嘉熙大喊,满脸劫后余生的喜悦。
周屿翻开牌——五号。
他有些抗拒,想着干脆喝酒算了,又怕扫了蒋尽欢的兴,在心里给自己再记一笔。
那干脆来个假动作,离远点敷衍过去。
西号是朱星宇的女朋友关婧,此刻正一脸娇羞地盯着周屿。
眼看大家都亮了牌,唯独不见三号。
蒋尽欢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众人满眼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她颤抖着手拿起桌上那张无人认领的牌——理论上属于国王的牌。
三号!
天塌了!
一个人怎会如此倒霉?
要玩的起,输得起。
做完心理建设,她如同赴死般钻进桌底。
“喵……”声音细若蚊蚋。
“哈哈哈哈……”场内爆笑。
这就是社死的感觉?
方才笑贺嘉熙有多欢,此刻她就有多煎熬。
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她甚至希望周屿立刻摸她的头,结束这场酷刑。
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在他腿前,发丝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猛地窜上周屿的脊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
这一刻,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冰冷疏离,只有她毫无防备地近在咫尺。
一个荒谬又强烈的念头攫住了他:希望时间就此凝滞。
“喵,喵!”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耐,像只被惹急了的小猫。
“她在催我……”周屿心头一涩。
“她肯定以为我在故意拖延,等着看她笑话。”
这个认知像根细小的刺。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贪恋和近乎疼痛的悸动,强迫自己抬起手。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终于,缓慢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抚过。
“宝宝乖。”
那声音低低的,竟透着一丝……宠溺?
蒋尽欢全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一股诡异的麻痒感顺着脊椎往上爬。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这个周屿……怕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吧?
她满脑子只剩下这个荒谬又挥之不去的念头。
酷刑终于结束了。
蒋尽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桌底爬出来,脸颊滚烫,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第三轮洗牌,贺嘉熙看着自己手中的国王牌,眼睛都亮了——终于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他摩挲着下巴,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脑子里飞快筛选着看过的“酷刑”。
然而,想到上一轮蒋尽欢的“惨状”和自己做臀桥的“英姿”,他心有余悸地咽了下口水。
"算了算了……玩太大容易引火烧身。
"贺嘉熙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大度:“咳,放你们一马!
一号,把你绿泡泡置顶聊天里的第一个联系人删掉!”
话音未落——“又是我!”
蒋尽欢悲愤地把牌重重拍在桌上,力道大得让杯子都晃了晃。
她简首要怀疑人生了,这倒霉催的运气!
感觉被资本做局了!
“哈哈哈哈……”看着她抓狂的样子,朱星宇第一个爆笑出声,紧接着是贺嘉熙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连林玥和关婧都忍俊不禁。
打打闹闹,插科打诨,时针不知不觉滑过午夜。
第二天一早,蒋尽欢是被手机***硬生生从昏沉中拽醒的,宿醉的头疼像有把小锤子在太阳穴上敲打。
“朱星宇,你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和被吵醒的不爽。
“不是吧蒋尽欢!”
朱星宇的大嗓门穿透听筒,“你不会把咱们昨晚约好一起去A国打猎的事儿忘了吧?!”
“啊?
什么时候?”
蒋尽欢努力在混沌的记忆里打捞,昨晚喝断片的后遗症让她连怎么回的家都模糊不清,更别提什么打猎。
“中午就出发!
赶紧起来收拾,祖宗!”
朱星宇太了解这位发小的德性了——喝酒必断片,这才特意大清早打电话轰炸。
好吧,虽然不记得,但蒋尽欢对朱星宇的信任是充分的。
既然答应了,那就去。
我们蒋大小姐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
然而,当中午一行人登上飞往A国的私人飞机时,一个绝对计划外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舱门口。
“林青羽?!”
贺嘉熙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