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是被冻醒的。
不是公寓里空调开太低的那种凉,而是一种裹着水汽的湿冷,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
他想抬手裹紧衣服,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抬到一半就坠了下去,指尖还蹭到一片滑溜溜的布料——不是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那间小公寓的天花板,而是陌生的车顶。
车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鼻尖萦绕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是柳如烟惯用的那款,以前他总觉得好闻,此刻却冲得他头晕。
“醒了?”
旁边传来杜雪为不耐烦的声音,“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中邪了。”
许念僵硬地转过头,看见杜雪为正皱着眉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嫌恶,像是在看一个麻烦。
等等。
他为什么会在车里?
他不是应该在公寓的地板上吗?
许念下意识地想开口问,喉咙里却发出一道尖细的女声:“……我在哪?”
声音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不是他的声音,这分明是柳如烟的声音!
杜雪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柳如烟,你睡傻了?
当然是在我车里啊,刚从许念那破地方出来。”
柳如烟?
许念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甲上涂着他没见过的豆沙色指甲油,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掌因为常年敲键盘,指腹有薄茧,手腕也比这结实得多。
他慌乱地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细腻的皮肤,还有鼻梁上一点轻微的弧度——那是柳如烟的特征。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他的脑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的是那条他没见过的连衣裙,布料轻盈,勾勒出属于女性的曲线。
不是幻觉。
他真的……变成了柳如烟?
“你发什么呆?”
杜雪为伸手推了他一把,力道不算重,却让他浑身一颤,“不舒服就首说,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许念被推得歪了一下,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是许念,他不是柳如烟!
那柳如烟呢?
柳如烟在哪?
他猛地抬头,看向车窗外——公寓楼的方向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空荡的房间里,“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是死是活。
不,不会的。
许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许念,他不能慌。
现在他顶着柳如烟的脸,握着柳如烟的身体,这或许……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一个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机会。
“我没事。”
他用柳如烟的声音说道,努力模仿着她平时的语气,却因为紧张,尾音有点发飘。
杜雪为显然没听出来异样,只当她还在闹脾气,不耐烦地发动了车子:“没事就赶紧走,我晚上还有事呢。”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雨幕。
许念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指悄悄攥紧了裙摆。
布料的触感陌生又真实,提醒着他眼下的处境。
他开始快速回想柳如烟的一切——她的习惯,她的人际关系,她和杜雪为的相处模式。
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不能露出破绽。
“对了,”杜雪为突然开口,眼睛盯着前方,语气随意,“你爸公司那个实习名额,搞定了吗?
下周一就要入职了。”
来了。
许念心里冷笑。
果然,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柳家的资源来的。
他学着柳如烟的样子,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抱怨:“还没呢,我爸最近好像不太高兴,总说我做事不靠谱。”
这是他故意说的。
他知道柳父对柳如烟一向心软,只要柳如烟撒个娇,基本没有办不成的事。
但现在,他要亲手掐断杜雪为的这条路。
杜雪为的脸色果然沉了沉:“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你爸最疼你吗?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谁说小事了?”
许念提高了音量,模仿着柳如烟被质疑时的样子,带着点蛮横,“那可是技术部的核心岗,多少人盯着呢!
我爸说要按规矩来,不能走后门。”
杜雪为皱起眉,没再说话,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许念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快意。
这才只是开始。
与此同时,许念的公寓里。
柳如烟是被冻醒的。
地板冰凉坚硬,硌得她后背生疼。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这是许念的公寓。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杜雪为的车里吗?
柳如烟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重得像灌了铅,手臂粗得不像话,一抬胳膊,撞到了旁边的茶几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嘶……”她疼得吸了口冷气,声音却粗哑得像砂纸摩擦,完全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柳如烟愣住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宽大的手,指腹有薄茧,手腕结实,手背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这是……许念的手?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的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领口有点松垮,露出的锁骨线条硬朗,完全是男性的轮廓。
柳如烟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她连滚带爬地冲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人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镜子里是许念的脸。
眉眼是她看了两年的样子,鼻梁挺首,嘴唇薄而抿紧,此刻因为震惊,瞳孔放大,脸色苍白。
这不是许念是谁?
可她明明是柳如烟啊!
她怎么会变成许念?!
“不……不可能……”柳如烟伸出手,摸着镜子里的脸,指尖触到的是属于许念的皮肤,粗糙,带着点胡茬的青涩。
她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变成了许念!
那柳如烟呢?
她的身体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的身体,是不是被许念占了?
那个被她甩了的、看起来懦弱又好欺负的许念,现在正顶着她的脸,用着她的身体?
柳如烟慌了。
她冲到客厅,拿起桌上的手机——那是许念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她以前总嘲笑他没出息,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颤抖着手解锁,点开通讯录,找到“杜雪为”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的,是她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冷静,甚至有点……冷漠。
“喂?”
“许念!
是你吗?!”
柳如烟用许念的声音尖叫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你这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用她的声音说道:“柳如烟,别叫了。
从你跟他走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轮到你尝尝我的滋味了。”
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在空旷的公寓里响起,柳如烟握着许念的手机,瘫坐在地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属于许念的、充满绝望的脸,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雨还在下,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而属于他们的这场荒诞剧,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