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历与新局腊月二十七的风裹着碎雪,刀子似的刮过京海市旧鱼市场的铁皮棚顶。
高启强把最后一尾冻硬的带鱼甩在案板上,冰碴子溅起来,
在他皴裂的手背上划出细密的红痕。他没顾上擦,
只是抬头瞥了眼挂在电线杆上的电子钟——下午四点十七分,离收摊还有段时间,
可市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强子,还不走?”隔壁卖海蛎子的老王裹紧棉袄,“这天儿,
再待下去得冻成冰棍。”高启强扯了扯嘴角,露出点比哭还难看的笑:“等会儿,
昨天那几个小子说今天来拿鱼,还没到。”老王“嗤”了一声:“就张大庆那伙人?
多半是又想白嫖。你也是,跟他们较什么劲?”高启强没接话,
只是低头用抹布擦着案板上的血污。红色的污水混着冰融成的水,
在水泥地上蜿蜒出几道丑陋的痕迹,像极了他这三十多年的人生。父母走得早,
他拉扯着弟弟妹妹长大,鱼档是家里唯一的营生,撑了十年,也窝囊了十年。
市场里的地痞流氓总来找茬,管理费交了一层又一层,到手里的钱还是只够勉强糊口。
正想着,三个歪戴帽子的年轻人晃了过来,为首的张大庆叼着烟,
一脚踹在高启强的鱼桶上:“强子,鱼呢?”“在这儿。”高启强指着案板上的带鱼,
“按你说的,挑的最大的。”张大庆伸手捏了捏,嫌恶地皱眉:“这叫最大的?糊弄谁呢?
”“真没糊弄,这批货就这成色。”高启强耐着性子解释,“要不你看看别的?”“看个屁!
”旁边的黄毛推了他一把,“让你留好货,你当耳旁风是吧?今天这鱼,我们哥仨就拿了,
钱……下次再说。”高启强攥紧了手里的刀,指节泛白。他知道跟这些人硬碰硬没好果子,
但这鱼是他早上五点就去码头抢的,本钱都压在里面。“不行,今天必须给钱。
”他声音发紧,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嘿,你还敢跟我们叫板?”张大庆笑了,
抬手就去掀他的摊子。高启强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两人推搡起来。
黄毛和另一个小子见状,也冲上来拳打脚踢。混乱中,高启强被推倒在地,
额头磕在鱼桶边缘,瞬间涌出的血糊住了视线。他听见张大庆骂骂咧咧地搬走了鱼,
听见老王在旁边叹气,听见风雪穿过棚顶缝隙的呼啸声。缓了好一会儿,
他才撑着地面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一片狼藉的摊位,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天晚上,高启强没回家。他揣着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买了瓶二锅头,坐在江边的石阶上,
一口接一口地灌。江风刺骨,酒入喉却像火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弟弟高启盛马上要交学费,妹妹高启兰想买件新棉袄过年,可他现在连明天进货的钱都没有。
酒瓶见了底,他晕乎乎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回走。路过一个废品站时,
看见里面堆着不少旧报纸,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他记得母亲生前总说,
他们家跟京州市的高家是亲戚,还留过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中山装,
旁边站着的女人抱着个婴儿,母亲说那是他表叔高育良,只是后来搬了家,断了联系。
以前他不信这些,觉得是母亲穷日子过久了,盼着有个靠山。可现在走投无路,
这点虚无缥缈的念想,倒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在废品堆里翻找着,
希望能找到点关于“高育良”的消息——他只知道这个名字,
连人长什么样、现在做什么都不清楚。翻了半个多小时,手指被铁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终于在一摞旧杂志里,找到了一张京州市的报纸。
头版上有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标题写着“京州市委副书记高育良调研基层工作”。高启强把报纸凑到路灯下,
借着昏黄的光仔细看。照片上的人,眉眼间竟真的和母亲留的那张老照片有些相似。
他心脏“砰砰”直跳,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他不知道高育良现在认不认这门亲戚,
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帮他,但他想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第二天一早,
高启强揣着那张报纸和母亲留下的旧照片,揣着一身的伤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坐上了去京州市的长途汽车。车窗外,京海市的轮廓越来越远,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憔悴的脸,
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说:“强子,人这一辈子,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他不知道,
这趟京州之行,会是他人生里最陡的那个“峰”,也是最深的那个“谷”。
长途汽车晃悠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京州市。高启强捏着打听来的地址,
在陌生的街道上转了半天,才找到市委家属院。门口的保安拦住他,
上下打量着他沾着鱼腥味的衣服和额头上的伤,眼神里满是警惕。“我找高育良书记,
我是他亲戚。”高启强的声音有些发怯。“亲戚?”保安冷笑一声,
“每天来这儿认亲戚的多了去了,你有预约吗?”“没有……但我有证据。
”高启强急忙掏出那张旧照片和报纸,“你看,这是我妈留的照片,
上面这个就是高书记年轻的时候,我们是表亲。”保安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
别在这儿捣乱,再不走我叫人了。”高启强急了,想往里闯,被保安一把推了出来。
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家属院紧闭的大门,心里凉了半截。风卷着沙子吹过来,迷了他的眼,
他蹲在路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多荒唐。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家属院。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的脸,正是报纸上的高育良。
高启强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拦在车前面。“高书记!高书记您等一下!”司机猛踩刹车,
厉声呵斥:“你干什么?不要命了?”高育良皱了皱眉,
看向车外这个衣衫褴褛、额头带伤的男人,语气平和却带着疏离:“同志,你有什么事?
”高启强手忙脚乱地掏出照片和报纸,递到车窗前:“高书记,我叫高启强,是京海市来的。
这是我妈留的照片,她说您是我表叔,我们是亲戚啊!
”高育良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瞳孔微微收缩。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确实是他,
旁边的女人是他早逝的堂姐,也就是高启强的母亲。当年他家里成分不好,
堂姐家帮过不少忙,后来他考上大学离开家乡,堂姐一家也搬去了京海,渐渐断了联系。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堂姐的孩子。“你……”高育良的声音顿了顿,“你母亲是高秀兰?
”高启强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我妈就是高秀兰!表叔,您还记得我们?
”高育良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和冻得通红的手,沉默了几秒,对司机说:“小张,
先把车停边上。”车停在路边,高育良让高启强上了副驾驶。车厢里暖气很足,
高启强局促地搓着手,不敢靠椅背太近,怕弄脏了座椅。“你母亲……什么时候走的?
”高育良的声音低沉了些。“十年前,生病走的。”高启强的眼圈红了,“我爸走得早,
我妈一个人拉扯我和弟弟妹妹长大,她总念叨您,说等我们长大了,让我一定来看看您。
”高育良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这些年,苦了你了。
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高启强这才想起自己的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
昨天在市场跟人起了点冲突,不碍事。”他没细说被欺负的事,
在这位看起来身份显赫的表叔面前,他不想显得太狼狈。高育良却看穿了他的窘迫,
没再追问,只是说:“先去医院处理下伤口,然后跟我回家,有什么事,慢慢说。
”坐在高育良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高启强浑身不自在。他穿着高育良找给他的干净衣服,
尺寸有点大,袖子都得卷起来。高育良的妻子吴惠芬端来热茶,笑着说:“别拘束,
就当自己家。你表叔常提起你母亲,说她是个好人。”高启强捧着茶杯,暖流传遍全身,
鼻子又开始发酸。他断断续续地讲了自己的生活,讲鱼档的难处,讲弟弟妹妹的学业,
没提张大庆那伙人,也没提自己走投无路的窘迫,但话里话外的艰难,高育良都听明白了。
“京海的鱼市场……是不是有个叫唐小龙、唐小虎的兄弟?”高育良突然问。
高启强愣了一下:“是,他们是市场里的地头蛇,跟张大庆那帮人是一伙的,
经常欺负我们这些摊贩。”高育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晚饭时,他让高启强住下,
说明天帮他想想办法。高启强躺在客房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觉得像做梦一样——昨天还在江边喝闷酒,
今天就坐在市委副书记的家里,认回了失散多年的表叔。第二天一早,
高育良叫他一起吃早饭,说:“我给你联系了个人,他在京海公安系统有点关系,
或许能帮你解决市场里的麻烦。你今天回去,直接去找他。”高启强连忙道谢,
心里又有点打鼓:“表叔,这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麻烦。
”高育良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他的名字和电话,祁同伟,京海市公安局副局长。
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祁同伟……”高启强把名字默念了一遍,
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揣进怀里。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
这三个字会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深渊的门。离开京州前,
高育良又塞给他一个信封:“这里面有点钱,你先拿着,给弟妹买点东西,剩下的做本钱。
鱼档要是实在难做,就换个营生,有难处,随时来找我。”高启强捏着沉甸甸的信封,
眼圈红了。他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只能用力点头。坐上回京海的汽车,
高启强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整整五千块。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手指都在发抖。他把钱小心地贴身放好,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心里第一次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希望。他不知道,高育良在他走后,站在阳台上,
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吴惠芬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怎么了?不放心?
”高育良喝了口茶,缓缓道:“秀兰姐当年对我有恩,这孩子看着老实,就是太苦了。
帮一把是应该的,只是……”他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复杂,却像窗外的雾气一样,
化不开。高启强回到京海,先去医院处理了额头的伤口,
然后给高启盛和高启兰各买了件新衣服。看着弟弟妹妹惊喜的笑脸,他觉得浑身都有了劲。
第二天,他揣着高育良给的纸条,去了京海市公安局。门卫通报后,没过多久,
一个穿着警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肩章上的星徽闪闪发亮,眼神锐利,
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你就是高启强?”男人开口,声音洪亮。“是,我是。
”高启强连忙递上纸条,“是高育良书记让我来的,他说您能帮我。
”祁同伟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高启强一番,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高书记的亲戚?行,跟我来吧。”跟着祁同伟走进办公室,
高启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祁同伟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坐在办公桌后,
手指敲着桌面:“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高启强把张大庆和唐小龙兄弟在市场里欺负他的事说了一遍,没敢添油加醋,
只是陈述事实。祁同伟听完,冷笑一声:“唐小龙那两个废物,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这事你别管了,我让人处理。”高启强没想到这么顺利,激动地站起来:“谢谢祁局长!
太谢谢您了!”“谢***什么?”祁同伟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要谢就谢高书记。不过,
高书记的面子,可不是白用的。”高启强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祁同伟笑了笑,
语气随意:“你在鱼市场待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我认识个人,做建材生意的,
最近正好缺个靠谱的人帮忙,你要是愿意,我帮你搭个线?”高启强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建材生意利润大,比卖鱼强多了。但他又有点犹豫,自己没做过生意,怕做不好。
“祁局长,我……我没经验啊。”“经验都是慢慢学的。”祁同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书记的亲戚,我信得过。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去他公司报到,就说是我介绍的。
”高启强看着祁同伟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仅仅是帮忙,更像是一种交换,
一种带着钩子的“关照”。但他没有选择,鱼档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好,我去!”他咬了咬牙,“谢谢祁局长提携!
”祁同伟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回去吧,市场那边的事,明天就有结果。”走出公安局,
阳光刺眼。高启强摸了摸怀里的信封,又想起祁同伟的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知道,
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可能真的要不一样了。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种“不一样”,
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当天下午,高启强去鱼市场收拾东西,准备彻底不干了。刚到摊位,
就看见张大庆和唐小龙兄弟被几个警察押着往外走,两人鼻青脸肿,垂头丧气。
路过高启强身边时,张大庆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市场里的摊贩都围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老王凑到高启强身边,压低声音问:“强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后台啊?这唐小龙可是连所长都得给几分面子的。”高启强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收拾着东西。他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敬畏,
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卖鱼佬了。
收拾完东西,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待了十年的鱼档,转身离开。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照下来,
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的,但他握紧了拳头,一步步往前走,
走向那个由表叔高育良和祁同伟为他打开的,既陌生又充满诱惑的新局。
而远在京州的高育良,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雪。他想起早上给祁同伟打电话时,
对方那恭敬又带着试探的语气,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只是想帮堂姐的儿子一把,
让他能安稳度日,可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滑去。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想给祁同伟再叮嘱几句,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又放了下来。或许,
就这样吧。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至于高启强能走多远,走成什么样,
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只是那时的高育良不会想到,这个从鱼市场走出来的表侄,
未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又会把他,把祁同伟,甚至把更多意想不到的人,
都卷进那片名为“黑暗”的漩涡里。第二章 染缸与锋芒祁同伟介绍的建材公司老板姓刘,
脸上总挂着油滑的笑。高启强第一天去报到,刘老板就把他拉到办公室,
递上一支软中华:“高老弟,祁局特意打过招呼,说你是自己人。以后公司里有什么事,
你尽管开口,别客气。”高启强把烟夹在耳朵上,搓着手说:“刘老板放心,我肯定好好干。
”他没什么野心,只想先稳住脚跟,多赚点钱供弟弟妹妹读书。可真干起来,
他才发现这行当水有多深。工地上的材料缺斤少两是常事,供应商送来的钢筋型号不对,
刘老板就让人掺在合格的里面一起用;给工地送的水泥,明明是标号不够的次品,
却按正品价格结算。高启强看着心里发慌,私下跟刘老板提了句,
被对方用话堵了回来:“老弟,这行都这样,不然利润从哪儿来?你放心,上面都打点好了,
出不了事。”他说的“上面”,高启强后来才知道,就是祁同伟。
有次工地跟附近村民起了冲突,村民嫌施工吵着孩子,拦着不让运料车过。
刘老板一个电话打给祁同伟,没过半小时,就来了辆警车,
下来两个警察把带头的村民训了一顿,说他们“妨碍工程建设”,村民们敢怒不敢言,
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开进去。高启强站在工地门口,看着警车绝尘而去,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想起卖鱼时被地痞欺负的日子,那时觉得警察是靠山,
可现在才明白,这靠山有时候会偏向谁,全看背后的人是谁。他学得很快。
刘老板让他跟着去谈生意,酒桌上的规矩,怎么给甲方塞红包,怎么跟监理打太极,
他看一眼就会。他话不多,但眼神亮,谁是关键人物,谁好糊弄,谁得给点实在好处,
他心里门儿清。有次一个开发商故意压价,说材料质量不行,高启强没说话,默默拿出手机,
点开一段录音——是前几天那开发商跟供应商私下交易、拿回扣的对话。对方脸瞬间白了,
立马签了合同。刘老板拍着他的肩膀笑:“高老弟,你这脑子,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高启强没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像墨汁一样,
一点点染黑他的手。可他停不下来,弟弟高启盛考上了重点大学,
学费生活费是笔不小的开销;妹妹高启兰想学医,将来要读医学院,更是花钱的地方。
每次回家看到弟弟妹妹眼里的光,他就觉得,这点“黑”,不算什么。半年后,
祁同伟把他叫到公安局。办公室里没别人,祁同伟泡了杯茶,
慢悠悠地说:“京海最近要开发城东那块地,几家地产公司抢得厉害。
我跟其中一家的王总打过招呼了,让他给你个机会,你自己注册个公司,
接下他们的拆迁工程。”高启强愣住了:“拆迁?我没做过啊。”而且他听说,
拆迁最容易出乱子,钉子户、地痞流氓,少不了要硬碰硬。“没做过可以学。
”祁同伟放下茶杯,看着他,“这行当利润大,比跟着刘老板混强多了。而且,王总的公司,
背后有高人撑腰,你跟着他干,没人敢动你。”高启强明白,祁同伟说的“高人”,
很可能就是高育良。表叔虽然没直接联系过他,但这一路的顺风顺水,
显然离不开对方的默许。他咬了咬牙:“行,***。”他注册的公司叫“强盛建筑”,
名字是高启盛起的,取“启强”的“强”,加一个“盛”字,盼着兴旺发达。
拆迁的活儿果然不好干,城东有个老厂区,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
有几户是出了名的“钉子户”,说什么都不搬。其中有个姓周的老头,
儿子前几年在工地上出意外没了,他就守着老房子不肯走,说要等儿子“回来看看”。
开发商催得紧,高启强去了几次,好话说尽,老头就是油盐不进。
刘老板给他支招:“找几个兄弟,晚上去闹闹,断个水电,扔点垃圾,保管他明天就搬。
”高启强犹豫了。他想起自己被张大庆欺负的日子,知道被人拿捏的滋味不好受。
可工期不等人,王总已经来催了两次,话里话外透着不满。那天晚上,
高启强一个人去了老厂区,蹲在离老头家不远的树下抽烟。月光照在破旧的屋顶上,
他听见屋里传来老头咳嗽的声音,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掐灭烟,准备再去劝一次,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几个黑影从旁边的巷子窜出来,手里拿着棍子,
朝着老头家的窗户就砸了过去。“砰!”玻璃碎了一地。屋里传来老头的惊叫。
高启强脑子一热,冲上去推开那几个人:“住手!”那几人是刘老板派来的,见是他,
愣了一下:“强哥?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们来的?”高启强的声音发沉。
“刘老板说……”“滚!”高启强吼了一声,眼神里的狠劲把几人吓了一跳,慌忙跑了。
他走进屋,老头正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地上全是碎玻璃,桌子上的药瓶倒了,
药片撒了一地。高启强默默蹲下去,帮他捡药片,又找来扫帚打扫玻璃。“你别白费力气了,
我不搬。”老头声音嘶哑。“周大爷,我知道您难。”高启强叹了口气,
“我给您加十万补偿款,再帮您在城南找个一楼的房子,离医院近,方便您看病。
您儿子的事,我也帮您问问,看看能不能再争取点抚恤金。”老头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你……说真的?”“我高启强说话算数。”那天晚上,高启强没走,
在老头家的沙发上坐了一夜。他想了很多,想起卖鱼时的苦,想起高育良递给他的纸巾,
想起祁同伟拍他肩膀的力度。他知道,要在这行当里混下去,光靠狠不行,光靠善也不行。
得有自己的规矩。第二天,他给王总打了电话,说要交补偿款。王总骂他傻,
说“对钉子户心软,以后没法干活”。高启强没争辩,只是说:“这钱我自己出。
”他真的从自己赚的钱里拿出十万,给了周大爷,又托人找了房子,
甚至真的去社保局跑了几趟,帮老头争取到了一笔补助金。老头搬走那天,
拉着他的手说:“你是个好人。”高启强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自己算不上好人。
就在周大爷搬走后没几天,另一个钉子户仗着自己有个亲戚在区里当小官,狮子大开口,
要价是别人的五倍。高启强没跟他废话,直接让人查了他那个亲戚的底细,
找出点挪用公款的证据,匿名寄了出去。没几天,那亲戚被停职调查,
钉子户吓得连夜签了合同,一分钱没多要。这事传到祁同伟耳朵里,
他在电话里笑:“高启强,你这手段,越来越上路了。”高启强只是说:“没办法,
有的人吃硬不吃软。”他的名声渐渐在京海的地产圈传开了。有人说他讲义气,
给的补偿款从不克扣;也有人说他心狠手辣,得罪他的人没好下场。跟着他干的人越来越多,
以前市场里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摊贩,还有工地上一些能打的工人,都投奔了他。
他给他们开工资,管饭,谁家里有困难,他也乐意帮一把,
但规矩也立得严:不准欺负老实人,不准碰毒品,不准动女人。可树大招风。
有个叫“虎哥”的地头蛇,在城东一带盘踞多年,见高启强抢了他的拆迁生意,心里不服气,
找了个机会,在工地门口堵了他的人,还把送料的卡车给砸了。手下人气不过,
要去找虎哥拼命。高启强拦住了他们,点了根烟,慢悠悠地说:“别急,明天我去会会他。
”第二天,他没带任何人,一个人去了虎哥开的**。虎哥正搂着个女人打牌,见他来了,
眼皮都没抬:“高老板,稀客啊。怎么,想跟我赌两把?”高启强没坐,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啪”地拍在桌子上。不是什么砍刀,
就是他以前卖鱼用的那把剔骨刀,磨得锃亮。“虎哥,我高启强做生意,
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他拿起刀,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划了一下,“但谁要是断我的财路,
我也不介意,让他这辈子都没法拿刀。”虎哥的脸色变了,旁边的小弟想站起来,
被他按住了。他盯着高启强看了半天,突然笑了:“高老板是条汉子,我佩服。城东的生意,
归你了。”高启强拿起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
没回头:“昨天砸我车的那几个人,让他们以后别出现在城东。”虎哥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高启强走出**,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祁同伟打来的,
说晚上一起吃饭,介绍个“大人物”给他认识。“什么大人物?”高启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