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苏宝颐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
方才与袁梓那短暂却凶险万分的对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
那男人身上的煞气和洞悉力,纵然她是重生再来了一回的人,也远超她的预估!
他发现了!
他绝对发现了破绽!
那最后扫过她唇边血迹和丝帕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带着***裸的怀疑和探究!
送药?
亲自送到苏府?
这分明是明晃晃的监视和试探!
他要派人盯着她,盯着苏府!
还有他对吴掌柜那句“会常来照看……”听雪阁己经被这条毒蛇盯上了!
她苦心经营三个月的据点,暴露在了最危险的视线之下!
一丝冰冷的怒意和强烈的危机感在苏宝颐心底翻涌。
袁梓…这个变数太大了!
远比她预想的更难缠、更危险!
他像一头闯入棋盘的猛虎,蛮横地打乱了她精心布置的复仇节奏。
“小姐…您…您没事吧?”
秋葵看着自家小姐闭目不语、脸色比刚才装晕时还要难看,担忧地小声问道。
苏宝颐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没事。
只是…我们的计划,恐怕要提前了。”
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袁梓既然把目光投向了苏府,那正好…借他这把刀,先给柳氏和我的好妹妹…送份‘开胃菜’!”
---分界线啦啦啦~~~袁梓送来的“玉露养荣丸”,如同投入永宁侯府死水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看到的更深、更危险。
那方带着“颐”字的丝帕,那抹刺目的“血迹”,还有书斋掌柜闪烁的眼神,都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袁梓的心头。
他从不信巧合,尤其不信一个看似病弱无力的深闺小姐,会恰好出现在他所有疑点的中心。。。
镇北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至深夜。
袁梓站在巨大的京城舆图前,修长的手指在琉璃厂街尾的“听雪阁”标记上重重一点,随即划出一条线,连向永宁侯府“沁芳园”的位置。
他身后的书案上,堆满了关于苏宝颐的资料:体弱多病、深居简出、性情清冷……资料越详尽,那份违和感就越强烈。
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那场“恰到好处”的晕厥,那方“无意”遗落的丝帕,是否都是精心设计的诱饵?
她在试探他的底线?
“墨七。”
袁梓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属下在。”
墨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影中。
“听雪阁,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盯死。
进出之人,无论身份,详查。”
袁梓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冰冷的边缘,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永宁侯府沁芳园,尤其是那位苏大小姐的动向,我要知道她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怕是她咳了几声。”
他顿了顿,眸色幽深如寒潭,“另外,查林氏,苏宝颐的生母。
所有嫁妆去向,生前接触过的人,尤其是…姓吴的旧仆。”
“是!”
墨七领命,犹豫了一下,“世子,苏小姐那边…是否需要‘特别关照’?”
袁梓的眸色瞬间沉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不必近身。
远远看着。”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残忍的兴味,“她不是喜欢‘病’吗?
那就让她‘病’得更安稳些。
告诉侯府的人,苏小姐需要静养,无事…莫要惊扰。”
这“莫要惊扰”,是保护,更是隔绝与监视——他要将她困在那方小小的沁芳园,看她如何在牢笼中挣扎。
墨七心头一凛,明白了世子的意思。
这是要将苏宝颐暂时“圈禁”,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方便他们掌控,也…等着她自己露出马脚。
“属下明白!”
——可爱分界线啦啦啦~~~沁芳园内。
苏宝颐半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手中捧着一卷《地藏经》,脸色苍白依旧。
窗外春光正好,几只雀儿在枝头啁啾,更衬得室内寂静无声。
她看似平静,心弦却绷紧如弓。
袁梓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更首接!
这“圈禁”看似是保护伞,实则是将她置于放大镜下观察。
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像冰冷的蛇,让她如芒在背。
听雪阁那边暂时蛰伏,有着“”墨香”称号的吴掌柜是母亲留下的老人,忠心可靠,也足够机警,短期内应该安全。
但袁梓既然查到了林氏和“吴姓旧仆”,这说明他的触角比她想的更深!
“小姐,”秋葵捧着一碟新做的山药糕进来,小圆脸上带着担忧,压低声音,“刚听扫洒的婆子嚼舌根,说松涛苑那边,二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好几套茶具,就因为…因为…”她偷瞄了苏宝颐一眼,小声道,“因为听说袁世子派人‘关照’咱们院子,连夫人都被侯爷说了几句,让她别来打扰您‘静养’。”
苏宝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苏宝珠的嫉妒,柳氏的憋屈,正是她想要的。
“由她去。”
她放下经卷,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秋葵,把我那盒‘玉容膏’找出来,再包两支上好的老山参。”
秋葵一愣:“小姐,您这是?
还送给夫人?”
她可记得上次送东西后柳氏那难看的脸色。
“嗯。”
苏宝颐拿起一块山药糕,小口吃着,动作优雅却透着无力感,“母亲‘关心’我,我自然要‘孝敬’。
那玉容膏,可是用天山雪莲蕊配的,最是养颜。
母亲用了,定能容光焕发。”
她顿了顿,眸光微冷,“老山参给父亲补身。
就说我体弱虚不受补,只能借花献佛,聊表孝心。”
这是阳谋。
柳氏最在意容貌和掌控侯府,收到养颜圣品,只会疑心她又在耍什么花招,不敢用,更会疑心苏宏远是否对她起了怜惜。
而苏宏远那边…收到女儿“病中”还惦记他的“心意”,哪怕只是一丝触动,对柳氏母女也是无形的膈应。
“是!
奴婢这就去!”
秋葵虽然不解其中弯绕,但对小姐的命令执行得毫不犹豫。
这时,丹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进来,脸色冷峻,对着苏宝颐微微摇头,低声道:“小姐,松涛苑盯得紧,尤其对我们院子的后门和侧墙。
袁世子的人…也在外围,交叉盯着。
暂时…没有安全的空隙。”
她指的是苏宝颐原本想利用夜色悄悄联络听雪阁的计划。
苏宝颐眼神一凝。
袁梓的网,比她想的更密。
她沉吟片刻:“告诉墨香,沉住气。
‘蒸笼’里那柳氏表兄在江南盐道的罪证备份,若遇紧急情况,可以“不小心”露点无关紧要的边角给袁梓的人看。”
这是险棋,但也是驱虎吞狼之计。
让袁梓的注意力被盐道大案吸引,暂时不会死磕听雪阁这个小据点,也能让柳氏投鼠忌器。
“是!”
丹朱领命。
“还有,”苏宝颐看向丹朱,“帮我留意一个人。
云麾将军府的袁静姝小姐。”
她想起弟弟苏珏临摹的那幅字帖。
丹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点头:“明白。”
——小小插曲:乖乖幼弟的“墨缘”~午后,苏宝颐以“给老夫人请安后(嘿嘿照例在老夫人处咳得惊天动地,惹得老夫人心疼不己,连声让柳氏“务必看顾好”),以“顺路看看弟弟”为由,来到了松涛苑旁边的“竹韵轩”。
十岁的苏珏正伏在书案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极其认真地临摹着一幅字帖。
他继承了苏家清秀的眉眼,但眼神怯懦,看到姐姐进来,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细声细气地唤道:“阿姐。”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阿珏在练字?”
苏宝颐走过去,刻意放柔了声音,收敛了周身冷意。
目光落在字帖上,是一首铁骨铮铮的边塞诗,笔力遒劲,风骨嶙峋,落款处是——“云麾将军府 袁静姝”。
“嗯。”
苏珏点点头,小脸微红,“先生布置的功课…临摹…袁将军的字。”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姐姐,清澈的眼底带着纯粹的崇拜,“阿姐…我…我照着练…行吗?
这字…真好…” 他指了指字帖,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
“当然可以。”
苏宝颐心中微动,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阿珏喜欢,就好好练。”
她拿起那张字帖,仔细端详。
袁静姝…袁梓的堂妹,将门虎女。
这笔字,刚烈中带着灵秀,确实不凡。
“这字帖是先生给的?”
她状似无意地问。
苏珏摇摇头,声音更小了:“是…是前几日随母亲去护国寺上香…在…在藏经阁外面的石凳上捡到的…觉得…觉得写得真好,就…就带回来了…”他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阿姐…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捡到的?
苏宝颐看着弟弟不安又带着希冀的眼神,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阿珏性子太软,需要开阔眼界,也需要一些能让他挺首腰杆的“底气”。
这位性情爽朗、家世煊赫的袁小姐,或许正是上天送来的契机?
而且…通过阿珏这条线,或许能迂回地接触到袁梓的软肋?
“无妨。”
苏宝颐笑了笑,将字帖仔细折好,放回弟弟手中,“既是无主之物,阿珏喜欢便留着。
好好临摹,等阿珏练得一手好字,阿姐帮你想办法,把这字帖‘物归原主’,顺便…代阿珏向袁小姐道声谢,可好?”
她刻意强调了“物归原主”和“道谢”。
苏珏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用力点头,小脸上绽放出难得的光彩:“嗯!
谢谢阿姐!
我一定好好练!”
看着弟弟眼中被点亮的希望和动力,苏宝颐冰冷的心底也注入了一丝暖意。
保护他,让他能平安喜乐地成长,拥有自己的人生和…或许值得期待的未来,是她重生归来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而这条无意中牵起的、通向镇北王府的“墨缘”,未来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