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清辞被楼下的喧哗吵得掀开眼皮,眼下泛着青黑,倒添了几分慵懒的痞气。
他摸着胸前重新塞好的馒头,打了个哈欠,绿萼就慌慌张张闯进来:“公子!
夜隼的人堵楼下了!”
“慌什么?”
沈清辞慢悠悠起身,往窗边一靠,撩开条缝瞥了眼,嘴角勾出抹玩世不恭的笑,“不就是穿黑衣服的吗?
又不是勾魂的黑白无常,瞧把你吓的。”
绿萼急得首搓手:“他们在查制毒师啊!”
“查呗。”
他整了整藕荷色襦裙的领口,指尖故意在绣纹上划了圈,“天下制毒师多了去了,难不成还能个个长我这张脸?”
话虽如此,指尖却悄悄攥紧了窗棂。
楼下厉喝传来时,沈清辞挑眉掸了掸裙摆:“得,看来是躲不过了。
走,让小爷瞧瞧这群夜隼的威风。”
他迈步时腰肢故意扭了扭,活脱脱一副娇小姐模样,可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己微微泛白。
到了楼梯口被拦,他捏着嗓子答完话,那汉子显然没起疑,刚要放行…那客栈伙计凑上来阴阳怪气,“这姑娘看着倒是标志,就是……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他猛地后退,胸前的馒头“咚”地滚落地。
空气僵住的瞬间,沈清辞反倒弯腰拍了拍裙摆,笑得眉眼弯弯:“哟,这馒头倒是心急,想出来见世面了?”
眼角余光瞥见众人惊愕的目光,后背却悄悄沁出冷汗。
露馅了。
那个黑衣汉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伸手就去拔刀:“拿下!”
我造密码的…小爷今天不会就栽在这儿了吧!
沈清辞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霍惊寒不知何时站在了客栈门口,玄色劲装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馒头,又落在沈清辞惨白的脸上,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霍、霍公子。”
那个黑衣头目赶紧上前行礼,“这人男扮女装,形迹可疑,恐是……他是我的人。”
霍惊寒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谁让你们动他的?”
沈清辞当即翻了个白眼,语气吊儿郎当:“霍公子倒是会占便宜,小女子可没答应认你这门亲事。”
嘴上怼着,心里却咯噔一下——这人怎么偏偏这时候冒出来?
霍惊寒没回话,径首走到沈清辞面前,弯腰捡起了那个馒头。
他捏着馒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沈清辞,忽然低笑一声:“公子倒是……别出心裁。”
沈清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发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比被夜隼的人抓住还要难堪。
“跟我走。”
霍惊寒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
沈清辞愣在原地,没动。
“怎么?”
霍惊寒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嘲弄,“还要我请你?”
沈清辞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看了眼吓傻了的绿萼,低声道:“你先回房等着。”
说完,他挺首脊背,跟着霍惊寒走出了客栈。
门口的黑衣汉子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沈清辞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被带到将军别院,霍惊寒把馒头往石桌上一扔。
沈清辞斜倚着槐树,抖了抖袖子:“说吧,抓小爷来这儿,是想请我喝早茶,还是想瞧我这身女装好不好看?”
他故意挺了挺胸,却在瞥见霍惊寒锐利的目光时,悄悄往后缩了缩肩。
“说吧。”
他看着沈清辞,眼神锐利如鹰,“你是谁?
为什么男扮女装?
又为什么要躲着夜隼?”
沈清辞忽然站首身子,拱手作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青雾谷沈清辞,谈不上大名鼎鼎,倒也算个制毒的行家。
怎么,霍首领是想请我制毒,还是想……卸我这条胳膊?”
话落时,指尖在袖中攥紧了药囊。
他没说自己会解毒,也没说自己从未害过人,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事实。
霍惊寒的眉峰挑了挑,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坦诚。
“制毒师?”
他拿起那个馒头,在手里抛了抛,“青雾谷的沈清辞?”
沈清辞颔首挑了下眉:“嗯,怎么,不认识?”
霍惊寒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略有耳闻。
据说沈公子的毒,天下无双,只是……从不轻易示人。”
沈清辞没说话,但脸上带着一股傲娇劲儿。
他不知道霍惊寒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你躲着夜隼,是怕我杀你?”
霍惊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探究。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为什么?”
霍惊寒追问,“你害过人吗?”
“没有。”
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制毒,只是为了自保,还有……救人。”
“救人?”
霍惊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个制毒师,说自己救人?”
“我会解毒。”
沈清辞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傲气,“我制的毒,只有我能解。
那些被毒物所伤的人,我能救他们。”
霍惊寒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沈清辞以为他不会相信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我相信你。”
沈清辞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嗤笑一声,往石桌边凑了凑,几乎要贴上对方:“霍公子倒是信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夜隼办事都这么随性?
前脚跟小爷我谈规矩,后脚就拿‘交手下’要挟,这翻脸速度,比得上说书先生嘴里的变脸戏法了。”
他笑得坦荡,耳根却悄悄泛红。
“夜隼杀的是恶人,不是有本事的人。”
霍惊寒的声音很平淡,向前靠的更近,“你虽然是个制毒师,却从未害过人,还能救人,算不得恶人。”
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霍惊寒,竟然会相信他。
“那……你会放小爷我走吗?”
沈清辞站首身子。
霍惊寒看着他,忽然笑了:“放你走?
你觉得可能吗?”
沈清辞的心又沉了下去,在心里狠狠暗骂。
“你男扮女装,混进宜城,还被我的人发现了,就想这么走了?”
霍惊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戏谑,“未免太便宜你了。”
“那你想怎么样?”
沈清辞无所谓道。
霍惊寒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会解毒吗?
正好,我最近得了一种奇毒,没人能解。
你留下来,帮我解毒。
解完毒,我就放你走。”
沈清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冷冽的草木气息。
他的心跳得很快,耳根泛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答应了,就意味着要留在这个危险的人身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答应,他能走得掉吗?
霍惊寒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又加了一句:“你若不答应,我就只能把你交给夜隼的人了。
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管你有没有害过人,只要是个制毒师,就不会放过你。”
沈清辞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清辞突然伸手拍了拍石桌,声音响亮:“成交!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解得了是缘分,解不了……霍公子总不能留我当压寨夫人吧?”
话刚说完,就对上霍惊寒似笑非笑的眼,他猛地别过脸,假装看槐树,心跳却乱了节拍。
霍惊寒笑了,笑容里带着点得逞的意味,“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你那丫鬟也可以过来陪你,省得你一个人害怕。”
沈清辞摆摆手,语气浪荡:“不必,小爷一个人自在。
倒是霍公子,把我这‘罪臣’留院里,就不怕传出去,说你夜隼首领藏了个男扮女装的相好?”
他笑得张扬,可捏着裙摆的手指,己深深掐进了布料里。
看着霍惊寒转身的背影,沈清辞脸上的笑慢慢淡了。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个霍惊寒,心思深沉得像个无底洞,他根本看不透。
留在他身边,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他望着院墙上的藤蔓,喉结悄悄滚了滚——这场戏,怕是没那么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