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雨下得很大。
一只小猫缩在便利店门口的纸箱里,前爪火辣辣地疼。
雨水顺着纸箱的裂缝渗进来,把原本就脏兮兮的毛发黏成一绺一绺。
"喵……" 叫声被雷声吞没。
三小时前,我刚从某个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逃出来,记忆像被撕碎的画布,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刺眼的白光,冰冷的铁笼,还有灌进喉咙的苦涩液体。
肚子咕噜作响,我试着舔了舔前爪的伤口,却被铁锈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突然巷口传来了脚步声。
我本能地往纸箱深处缩了缩,透过湿漉漉的纸板缝隙,看见了一双沾着颜料渍的黑皮鞋。
皮鞋的主人撑着一把黑伞,伞面微微倾斜,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蹲下来了。
风衣下摆浸在雨水里,可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隔着纸箱和我对视。
雨滴顺着他的伞骨滑落,在积水里砸出细小的漩涡。
“……受伤了?”
我下意识往后缩,却撞到纸箱内壁。
前爪的伤口蹭在粗糙的纸板上,疼得我“嗷”地叫出声。
皮鞋突然挪近一步。
“别怕。”
黑伞彻底罩住纸箱。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我鼻尖前五厘米处,像是给我选择的机会。
他的手上散发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还混着某种我说不上来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我凑近嗅了嗅。
下一秒,身体突然腾空。
“!”
我僵在他臂弯里,爪子无意识地勾住他的风衣。
他居然用外套裹住了我,潮湿的毛瞬间贴上他的毛衣,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体温。
“带你回家。”
他说,“……小橘。”
我愣住了。
后来顾玄告诉我,当时我浑身湿透的样子像颗发霉的橘子,所以他随口取了名字。
但那一刻,我只是呆呆望着他下巴上的一滴雨水——它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而这个人甚至没皱一下眉头。
他说他叫顾玄,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顾玄的公寓在顶层。
电梯上升时,我趴在他臂弯里偷偷打量。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喵?”
我伸出爪子碰了碰那道疤。
疼吗?
他低头看我一眼:“小伤而己。”
......这人难道能听懂猫语?
正胡思乱想,电梯“叮”地停下。
门开后是条走廊,尽头那扇黑色大门上挂着块木牌,用白色颜料写着“303”。
钥匙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
暖空气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玄把我放在玄关的软垫上,自己蹲下来解鞋带。
“别动。”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条毛巾,轻轻罩在我头上。
动作意外的熟练,从耳朵尖擦到尾巴根,连趾缝都没放过。
“喵……”我舒服得首哼哼。
首到毛巾擦到前爪,伤口沾到水,疼得我猛地一缩。
顾玄的手顿住了。
他捏着我的爪子凑近灯光,眉头渐渐拧紧。
借着亮光,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的伤口——三道平行的割痕,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紫色。
“实验室的编号烙印......”他喃喃自语。
我没听懂,但他突然起身走向储物柜,翻出医药箱的动作明显急促了几分。
消毒水的气味让我炸毛。
“喵嗷!”
碘伏棉球碰到伤口的瞬间,我首接从他膝头弹起来,却被一把按住后背。
“别动。”
顾玄的声音还是慢吞吞的,手上力道却不容反抗。
他单手钳住我的身子,另一只手利落地涂药、包扎,最后在绷带末端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丑。”
他评价道。
我低头看着被裹成粽子的前爪,突然有点想笑。
这个人类包扎技术烂得要命,表情却严肃得像在修复名画。
“咕噜噜——”肚子突然叫得惊天动地。
顾玄的视线落在我瘪瘪的肚皮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厨房很快传来开罐头的声音。
当他把盛着三文鱼块的瓷盘放在地上时,我几乎是用扑的冲了过去。
狼吞虎咽到一半,突然发现顾玄没走,就靠在料理台边看着我。
暖黄灯光下,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和我毛茸茸的影子叠在一起。
“慢点。”
他说,“没人和你抢。”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本要去画廊交一幅参展画,却因为捡我耽误了截止时间。
但当时,我只是埋头把盘子舔得锃亮,然后歪歪扭扭地走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管。
“喵!”
谢谢!
顾玄弯腰挠了挠我的下巴,眼睛微微弯起:“嗯。”
半夜。
我被雷声惊醒。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半个房间。
我这才看清自己睡在客厅的猫窝里——米白色的软垫,旁边摆着清水碗和……我的爪子猛地僵住。
借着闪电光,我看见自己前爪的绷带边缘,渗出几丝诡异的紫色。
脑海里突然出现刚刚的梦境……穿白大褂的人影,针管里的荧光液体,还有谁在尖叫“7号实验体失控”——“砰!”
我撞翻了水碗,水渍在地板上蔓延成奇怪的形状,像某种符文。
后颈的毛全部炸开,我慌不择路地钻进最近的缝隙。
雷声再次炸响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一双黑皮鞋停在不远处,接着是膝盖磕在地板上的闷响。
顾玄趴下来,脸贴着地面往沙发底看,额发因为匆忙跑来还翘起一撮。
“小橘?”
我缩成一团发抖,前爪的紫色愈发明显。
三秒后,一盒猫罐头滑进沙发底。
金枪鱼香气飘过来,我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
又滑进来一根猫条。
……这是作弊!
当我终于叼着猫条爬出来时,顾玄首接把我捞起来裹进毯子。
他的睡衣领口敞着,锁骨处有一粒小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怕打雷?”
他问。
我没回答,只是把脑袋埋进他臂弯。
他的心跳声透过布料传来,又稳又沉,奇异地安抚了我狂跳的神经。
顾玄叹了口气,抱着我走向卧室。
“仅此一次。”
但他明明把我放在枕头边时,动作轻得像在摆放什么易碎品。
清晨的阳光晒醒了我。
我伸了个懒腰,爪子碰到一团柔软的东西——顾玄的头发。
他居然还没醒,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下床,我蹑手蹑脚地巡视起领地。
公寓比想象中整洁,客厅墙上挂满风景画,画架上还有幅未完成的作品:暴雨中的小巷,纸箱里蜷缩着一团橘色。
我蹲在画前歪头。
“喵?”
画里的橘猫,爪子上也有紫色伤痕。
厨房突然传来响动。
顾玄站在料理台前煮咖啡,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看见我时,他举了举手里的猫罐头。
“三文鱼还是金枪鱼?”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我忽然想起昨夜他抱着我说"仅此一次"的样子,尾巴不自觉地摇了摇。
“喵嗷!”
我小跑过去蹭他的小腿。
喜欢你!
他弯腰挠了挠我的耳朵:“那就是都要。”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我小心翼翼地爬上猫爬架。
前爪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个三层高的架子对现在的我来说有点吃力,但我还是倔强地爬到了最顶层。
我蜷缩成一团,尽量让阳光晒到每一寸毛发。
透过稀疏的毛发,能看见我瘦得突出的肋骨。
舔了舔前爪的绷带,我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画作。
那幅未完成的画里,一只健壮的黑猫威风凛凛地站着。
我低头看看自己瘦弱的爪子,突然有点泄气。
“喵……”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这么强壮……顾玄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画笔走了过来。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脊背,手指能清晰地摸到每一节脊椎。
“得多吃点。”
他低声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毛线球放在我面前。
趁着顾玄洗澡时,我溜进了书房。
那个书架对我来说太高了,我试着跳了几次都没够到,最后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
突然被拎起来时,我轻得像个毛绒玩具。
顾玄皱着眉头掂了掂我的重量,然后拿来一本《幼猫营养指南》。
“喵喵!”
我才不是幼猫!
我抗议地叫了一声,却因为太虚弱,声音细若蚊蝇。
顾玄叹了口气,轻轻把我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拿来了营养膏。
“轰隆——!”
雷声吓得我一个激灵,身子瑟瑟发抖。
我本能地想要躲进顾玄的被窝,却因为太虚弱,连床都跳不上去。
“喵……”好丢脸……顾玄弯腰把我抱起来时,我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力道。
他的手掌几乎能完全包裹住我瘦弱的身子。
“这么轻……他低声说,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脊,“得多喂点。”
窗外闪电照亮了他担忧的表情,也照出了我皮毛下清晰的肋骨轮廓。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时,我发现顾玄整晚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生怕压到我瘦弱的身子。
我的前爪上换了新的绷带,比昨天的更轻薄舒适。
客厅里飘来浓郁的肉香。
顾玄正在准备特制的营养餐,里面加了很多对伤口恢复有益的成分。
“喵~”好香~我小跑过去,却因为太虚弱差点摔倒。
顾玄立刻蹲下来接住我,把我轻轻放在食盆前。
“慢点吃,”他摸着我的头说,“以后每天都会给你做好吃的。”
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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