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间往事如梦情难认,百劫重逢,缘何埋旧姓,夫妻断了情。”
台上花旦婉转地唱着,子喉高亢,但有腔无字,缺点感情。
林怀瑾的手指神经质地抖了下,他出神地看着台上两道身影,花旦和文武生正十分配合地做一场夫妇离合的大戏。
看起来真是情真意切,如果不是老唱错就更好了(俗谓食螺丝)。
这出戏林怀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实在听不出什么新意,不由得神游天外。
戏中人无外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故事情节也不过是家国大义、男女情痴来回纠缠。
做戏的人,做出种种世态人情,惟妙惟肖,好像在演自己。
看戏的人,看到酸甜苦辣、人生百态,感慨万千,好像在看自己。
所以如是说,人生如戏。
怎么会人生如戏呢?
戏台上轰轰烈烈,人生却不过如此平淡,平淡到一点点风波,都足以搅得天翻地覆。
他自嘲地想着。
走神不知道多久,妆台秋思的调子刚起,台下观众纷纷起身,预先涌到台前。
这是惯例,大家齐心协力将今夜的演出推至高潮,谢幕时拍烂手掌,挤上台去合影签名,视频整理剪辑好发上社交平台。
一场演出就这样无惊无险地落幕了。
但这些热闹和林怀瑾无关,他定定地坐在位置上。
余光瞥见一个人走到他旁边,他起身让道,那人却站住了。
“怀瑾哥,是怀瑾哥吗?
你今晚也来看戏啊。”
是戏迷。
林怀瑾挤出一个笑脸应对。
合影签名一气呵成,那个热情的戏迷意犹未尽地说:“怀瑾哥,什么时候再登台?
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林怀瑾道声感谢,两人挥手作别。
戏院外,丝丝小雨,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伞面碰来碰去。
车子都堵在一条街上,鸣笛声西起。
白发的阿叔阿嬷,步履缓慢,颤颤巍巍地下台阶,教人看得胆战心惊。
林怀瑾心绪更乱,没带伞,一头扎进雨幕中,恍恍惚惚地朝着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走。
隔着雨幕,一切总是不真切,五彩的霓虹招牌,朦朦胧胧,明明有一种美感。
可是他无暇欣赏,内心总是被一种愁绪笼罩着。
他脚步拖沓迟缓,好像在拖延时间,但是原来也没有多少距离。
站在楼下,看着那扇窗亮起的暖黄色灯光,他竟然没有了往前走的勇气。
林怀瑾在旁边找了个亭子坐下,遗憾的是,亭子是镂空的,他沮丧地垂着头,脸上不知混合了雨水还是泪水往下淌。
他不会再登台唱戏了。
戏里人情天理,总是水到渠成,善恶昭彰,报应不爽。
那时候的林怀瑾,天真的以为人生如戏,只要无愧于心,上天总有好安排。
原来不是的。
镜花水月般的幸福,竟哄骗他心甘情愿地咽下苦果,戏里戏外,总是空空幻幻,到头来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了。
“怀瑾,怎么坐在这里?”
温柔的女声传来。
一把伞伸到他头上。
林怀瑾没有抬头,只是抹了一把脸。
“回家吧,给你煮了姜汤。”
那个女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说话间显得小心翼翼。
那是他的妻子,沈清秋,一团的正印花旦,也曾经是他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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