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到教室的时候,天刚亮透。
他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光把练习册摊开,手指在桌角那道裂缝上摩挲了一下。
昨天塞进去的草稿纸己经移位,边缘翘了起来,像是有人动过。
萧逸没吭声,只把笔袋金属边卡进缝隙,轻轻一撬。
夹层弹开的瞬间,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滑了出来,封面被透明胶带反复粘过,边角卷起。
翻开第一页,一行字撞进视线:“妈妈今天又咳血了。”
字迹歪斜,墨水被水渍晕开,纸页边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萧逸不动声色地把本子塞进练习册中间,合上,压在最底下。
课桌震动了一下,是前排有人甩书包。
早自习铃响,张博雅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塑料杯。
她走路还是喜欢低着头,书包拉链上那只哆啦A梦晃了晃,线头更松了。
她把豆浆放在萧逸桌角,没说话,转身去讲台领作业。
萧逸没动那杯豆浆。
他盯着练习册封皮,脑子里过着昨晚在便利店看到的新闻画面——那个叫陈默的男人,袖扣反着冷光。
现在这本日记本,和那条新闻,像两段无法自动同步的代码,卡在他思维里。
晨跑***铃响,全班在操场列队。
萧逸故意落在最后,蹲下系鞋带。
队伍绕着跑道动起来,他慢了半拍,贴着档案室围墙走。
风从西侧吹来,带着点湿气。
他耳朵竖着,脚步放轻。
“……就说她有自闭症,小时候被关过疗养院。”
程婉清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没躲着他这个方向,“反正没人查,她爸连医保都交不起。”
旁边两个女生笑了一声,一个说:“她天天给萧逸送豆浆,不会是暗恋吧?”
“她以为送个豆浆就能怎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程婉清冷笑,语气里满是讥讽。
话音刚落,喷香水的声音响起。
两下,手腕翻转,动作熟练。
萧逸低头,看见她校服袖口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消毒水渍,混在香水味里,刺鼻。
萧逸没抬头,只把右手***裤袋,拇指蹭过录音笔开关。
电量满格,红灯没亮。
现在不能开,开了也没用——这种距离,根本录不清。
但萧逸记住了。
记住了她说话的节奏,记住了她笑的时候声音发虚,记住了她每次说谎前都会先喷香水。
跑完一圈,队伍解散。
萧逸没***室,拐去水房,为了避免录音笔被发现,同时让它看上去有损坏的可能,萧逸把录音笔拿出来,对着水龙头冲了十秒。
金属壳冰凉,水流顺着缝隙渗进去一点,不影响功能,但万一被查,能说是进水报废。
晨跑结束后,萧逸回到教室稍作休息,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不一会儿教室空了大半。
萧逸留在座位上翻数学练习册。
一道导数题卡了他三分钟,最后发现是题干里藏了个陷阱——某个常数其实随变量变化。
萧逸皱眉重算,忽然注意到旁边空白处,一道荧光黄的标记圈住了那个变量。
再往下,画了个Q版小人,戴眼镜,皱着眉,头顶气泡写着:“某人又想跳坑?”
笔迹和日记本一样。
萧逸翻了翻前面几页,发现不止这一处。
三道难题旁边都有荧光笔标记,位置精准,像是专门等他踩雷。
其中一道,甚至提前写了解法的漏洞,用极小的字标注:“别用洛必达,分母会炸。”
这不是随手涂鸦。
这是预判。
萧逸合上练习册,指节有点发紧。
张博雅在他眼里一首是那个傻乎乎的学委,每天五点半起床熬豆浆,帮人抄笔记,倒垃圾。
可现在这本子,这些标记,像一层膜被戳破了。
她知道萧逸会错在哪,也知道他怎么想。
更关键的是——她从没提醒过别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
萧逸提前收拾书包,打算去档案室后窗看看那块松动的玻璃。
走廊人多,他走得很慢。
拐角处,程婉清迎面过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两人差点撞上,她“哎呀”一声,文件散了。
萧逸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手腕。
那一瞬间,他透过黑框眼镜的反光,看见她腕表表盘的倒影——底纹是环形结构,中间嵌着一个极小的LOGO:天启科技。
和十年前天启广告屏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萧逸松手,蹲下帮她捡文件。
程婉清道了谢,语气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程婉清站在那儿整理文件,香水味又飘了过来。
萧逸站起身,校服下摆蹭过墙灰。
走出十米,他才把手伸进右口袋,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
红灯熄灭。
校门口,风大了起来。
他站在台阶上,练习册夹在腋下,左手摸了摸薄荷糖包装纸,右手握着那支刚冲过水的录音笔。
张博雅从教室出来,书包带子滑到手肘。
她看见萧逸,顿了一下,抬手把发绳重新扎紧。
她走过来,声音很轻:“明天……还喝豆浆吗?”
“喝。”
萧逸说,“别放糖。”
张博雅点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萧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练习册里夹着那本日记,荧光笔的痕迹在夕阳下泛着光。
抬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风把校服吹得贴在身上,左口袋的薄荷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萧逸迈步下台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的录音笔,心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