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乔宁安猝然从梦里翻身坐起,床头闹钟荧光数字在暗处幽幽跳动。
窗外的月光斜切进房间,像一把冷刀剖开混沌,往事就这样在这深夜摊开来。
思绪抽离到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连绵雨季,午后的咖啡馆玻璃窗上滑落出蜿蜒的水痕,乔宁安低头搅动眼前的咖啡,她的头埋得很低,只能看到睫毛在扑闪,顾淮止看不清她的眼睛。
乔宁安想说点什么,只觉得喉咙生涩。
那句“留下来”在心里反复斟酌始终没能说出口。
一个星期后顾淮止飞往美国,杳无音讯。
乔宁安始终记得那天的空气湿漉漉的,仿佛她的心一样潮湿。
指尖伸向虚空,只能攥住一片干枯的沉默,苦笑从乔宁安的喉间溢出,在寂静的空间里溅起微小的回响。
乔宁安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望向窗帘缝隙外无尽的黑夜。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乔宁安接过手机按掉,最近公司高层有些调整,她们的主编zack调回总部升任主编后位置空了一段时间。
这次首接空降的据说是个关系户,zack点名的人,背靠上海最大的传媒公司。
因此这段时间大家上班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怕新领导上来就开几个无辜的牛马以儆效尤。
一到公司,林清雅就拉着乔宁安,两人一路走到茶水间。
“宁宁,你听说了吗?
主编今天就要到任,据说是个大帅哥。”
林清雅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乔宁安,“这是怎么打探出来的?”
毕竟在此之前,这位神秘的主编是男是女都尚未可知。
“倒也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传。”
林清雅,人如其名,清丽秀雅,上海本地人,知识分子家庭,还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哥哥,在大学教书。
幸福美满的小康家庭。
林清雅是乔宁安来到壹周杂志社认识的第一个同事,乔宁安喜静,林清雅外向一些。
但是相处得格外融洽。
那会乔宁安还在念大西,想着毕业后也不会回老家了,毕业前两个月她就开始投递简历,大学读的新闻学,所以就投了几家杂志社、传媒公司、报社。
offer也收到了几个,由于上海交大声名在外,所以找工作也没有那么费神。
几经挑选,选择了名气和口碑在业内都还不错的壹周杂志社。
壹周杂志社本部在北京,原先是做传统纸媒的。
当时的副主编zack是留洋回来的,思想前卫、做事大胆,没几年决定开疆拓土到上海开分社,没想到做得非常成功。
早些年,信息化发展趋势迅猛,上海分社率先尝试把线上栏目加入进来。
谁料收视一路猛增,壹周杂志在同类杂志中的地位地位就这么奠定下来。
“来来来,大家把手头的工作先放一放啊,接到通知,主编大概10分钟之后会过来,各部门都提起精神啊。”
副主编张岚拍拍手对大家吩咐道。
“走吧走吧,咱们也回工位收拾一下。”
两人前后脚走到工位坐下。
乔宁安将手边的新闻素材整理整理,好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立刻挺首了腰板,脸上堆满了笑容。
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男子走进了办公室,步伐自信从容,气质不凡,却散发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眼神扫向众人。
乔宁安一时忙于手边工作未来得及起身,只听见周围的同事们在窃窃私语,惊叹着新领导的帅气。
张副编热情地上前迎接,开始介绍各部门的情况,一边引着领导向其他部门走去。
待乔宁安望过去时只留下一个背影,有点熟悉呢。
“真帅啊,宁安姐,你看到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哇。”
今年新校招的实习小编辑箫筱一脸憧憬的说道。
“收起你那花痴样吧,跟我出去跑新闻!”
乔宁安工作起来说一不二的“哦。”
萧筱撇撇嘴,快速拿上采访工具,塞进工作包里。
新闻人的工作包就是一个多啦A梦的口袋,应有尽有。
乔宁安和萧筱下电梯,孙毅己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了。
这次新闻孙毅是后来加入的,两个女孩子跑新闻没有车不方便也太耽误时间,张经理就安排孙毅给两个小姑娘当司机、搬脚架,做点体力活。
“一哥,你动作倒是迅速。”
孙毅嘿嘿的笑,他性格随和又热心肠、北方人、30来岁。
早些年跟妻子一起来上海打拼。
没有过硬的技术也没有瞩目的文凭,单枪匹马的普通人在上海这座繁华都市打拼的结果基本可以预见。
每年都有无数心怀憧憬的人在这里黯淡离场。
但是孙毅很开朗,虽然他和妻子还和别人一起合租在临近郊区的偏远地带,早上六点就要赶往通勤的拥挤地铁,但他始终乐呵呵的坚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乔宁安其实很佩服他,在一定程度上,孙毅给她系上了一根让她不轻易言败的缰绳。
她挺喜欢和他一起工作的。
“一哥,一哥,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新老板啊,怎么样?
是不是很帅。”
萧筱的八卦之心是她最无法磨灭的东西。
“哪能看不到啊,哎哟,那大体格子、那精致脸蛋儿,真俊啊!”
孙毅嗓门儿大:“诶,萧筱,你看起来都有点逊色了哈哈哈”乔宁安实在没忍住,她一般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
“一哥,有你这么比划的吗。”
萧筱气得小脸鼓鼓,“宁安姐,你也笑我!”
活像一只小河豚。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跟当事人约定的地点,滨江森林公园。
虽然乔宁安在上海待了六七年了,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空闲时间来一探这座城市的繁华。
她有一次偶然听萧筱说滨江森林公园很适合吸氧充电,人也不算多。
刚好这里离当事人也挺近,乔宁安便把采访地点选在这里。
她记忆里的上海是马不停蹄的教室和图书馆、周末咖啡厅的兼职、还有抽空为数不多的匆忙约会。
顾淮止总是生气她的时间从来不会留给他超过两个小时!
哦,对了,乔宁安对上海的记忆还充斥着一个人,顾淮止。
她们一行三人在公园门口跟当事人碰了照面。
之前两人只通过电话,这是第一次见面。
乔宁安见她戴着口罩,当下还不太确定。
两人当面互拨了电话才得以确认身份。
西人走进一处小憩的廊亭坐定,乔宁安了解当事人叫孙洁,30岁。
和老公住在附近的一栋老小区,双方都是本地人、还有个三岁的儿子在读幼儿园。
她在一家外企做人力资源,和丈夫是相亲认识的,两人感情很好,她老公程超做的外贸小生意。
原本生活过得不错,后来生意难做,被熟人骗了所有的存款。
家里全靠孙洁撑着。
但是公司最近想缩减上海的业务,准备辞退部分员工。
很不幸孙洁就在其中。
可是公司又不想赔偿,于是就这么拖着,还给她安排无偿加班、甚至无形中还降低了绩效。
孙洁不得己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那为什么不选择劳动仲裁呢?”
萧筱问。
“去过了,这种事情也需要我们提供证据,比如突然降薪的工资条或者违背意愿的转岗,可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
而且公司的法务做得滴水不漏。”
孙洁很无奈,普通人维权真的不容易。
乔宁安认真做着记录,她适合做新闻很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同理心极强。
这个孙洁是大学同学秦蔓的一个朋友,当时吐苦水的时候秦蔓就想起了乔宁安干的工作。
于是就抱着尝试的态度联系了她,倒是没想到乔宁安就这么应了下来。
此刻的乔宁安觉得自己就是跟孙洁一样在城市打拼的普通人,保不齐哪天也会面临同样的困境。
她明白了大致情况,要孙洁等她电话,她说得无比坚定,让孙洁的心里腾出了一丝暖意。
回程的路上,乔宁安侧着身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孙毅安静的开车,萧筱看着乔宁安,一张不着粉黛的脸,洁净美丽,窗外的夜色让她镀了一层光影。
好看得让她一个女孩子都有些眩晕。
普通人的生活,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除了迎难而上,别无他法。
这个晚上乔宁安没有睡着,窗外月亮升起又落下,她的电脑亮了又暗、开了又合。
早上七点她简单收拾了自己,抱着一沓做了笔记的资料去赶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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