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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8

暮春的雨总带着黏腻的湿意,像一匹浸了水的锦缎,沉甸甸地压在权臣府的青砖黛瓦上。

沈述淮提着药箱穿过回廊时,檐角的水珠子正顺着雕花的兽首滴落,砸在竹帘边缘的流苏上,

溅起细碎的银芒。那声响极轻,却像重锤般敲在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下,

藏着不易察觉的慌,像被雨水泡胀的棉絮,堵得他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在廊下站定,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冰凉的铜锁。锁身被廊灯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星。

竹帘后,药圃的方向传来窸窣动静,是知微在侍弄那些被雨打歪的草药。他认得那道身影,

素色的布裙洗得发浅,裙摆沾了几点泥渍,是方才蹲身时蹭上的;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腕骨分明,却因常年侍弄草药,指节处带着薄茧。

此刻她正微微弓着背,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白薇脆嫩的茎秆,将倒伏的植株扶起来,

另一只手从腰间解下麻绳,松松地在竹架上打了个结。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沈太医。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润,像被雨水滤过的玉磬,敲碎了廊下的沉寂。

沈述淮掀帘的手顿了顿。她总是这样,不用看也能辨出是谁。许是他的脚步声比旁人沉些?

又或是药箱里的草药气息与旁人不同?他推门进去时,正撞见她转身,

眼上蒙着的白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浅淡的疤痕——那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

像一道褪了色的闪电。三年前,他父亲被权臣构陷下狱,老爷子抱着沈家祖传的医书去求情,

却在府门前遭人暗算。是当时还是权臣义女的知微扑过去护着老爷子,

飞溅的暗器擦过她的眼,从此便再没见过光。而如今,他却要以“太医”的身份,

潜伏在这仇人府中,对着这双因他家而盲的眼,日日扮演温和。“姑娘今日又在侍弄这些药?

”他放下药箱,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木箱与青石板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指尖触到箱底的夹层,那里藏着淬了毒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是他筹划了半年的杀器。

针尾刻着极小的“沈”字,是父亲生前为他打造的,原是用来施针救人的,

如今却成了复仇的利刃。知微没接话,只是微微侧头,鼻尖轻动,

像只警觉的小鹿:“你药箱里,多了味合欢。”沈述淮的呼吸骤然一紧,

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肺叶。那是他今早偷偷加的。他后心的旧伤是当年为救父亲,

被狱卒打的,每逢阴雨天便会作痛,夜里常疼得睡不着。合欢能安神解郁,

这方子是沈家祖传的,除了早逝的父亲,本该无人知晓。“许是前几日配安神汤剩下的。

”他低头假装整理药包,指尖却有些发颤。余光瞥见她的手,正轻轻拂过白薇的花瓣。

那花瓣沾了雨水,莹白剔透,她的指尖在上面划过,动作温柔得像在触摸初生的婴儿,

又像在抚摸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合欢性温,”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尾音被风吹散了些,“可配多了,会让人贪睡。沈太医近日,是睡得不好么?”雨又大了些,

豆大的雨珠砸在药圃的竹棚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沈述淮看着她蒙着白绫的眼,忽然觉得那层薄薄的生丝下,藏着一双能洞穿一切的眸。

她知道他药箱里多了合欢,知道合欢能安神,甚至知道他睡得不好——她什么都知道,

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蹲下身,假装检查药圃的土壤,指尖却在潮湿的泥土里攥得发白。

泥土混着青草的腥气钻进鼻腔,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时父亲躺在狱中的稻草堆上,

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腕子,指节硌得他生疼:“活下去,述淮,

替沈家讨回公道……”可此刻,面对这双盲眼,他忽然不确定,这场以复仇为名的潜伏,

究竟会烧尽仇人,还是先将自己连同这无辜的人,一同焚成灰烬。知微似乎察觉到他的沉默,

转身摸索着去拿墙角的药碾子。她的手在墙上轻轻划过,触到冰凉的石碾时,指尖微微一顿,

才稳稳握住木柄:“雨大了,沈太医还是早些回去吧。这白薇经了雨,药性最足,正好入药,

我碾些粉末,改日送你。”她转动药碾的动作很慢,石碾与石槽相触,

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一下一下,像敲在沈述淮的心上。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

睫毛在白绫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忽然想起今早路过书房时,听见权臣对心腹说的话。

那时窗纸半破,权臣的声音透过缝隙飘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狠:“那盲女留着还有用,

让沈述淮多‘照拂’些,别让她死得太早。”原来她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随时可以被舍弃。而他这枚藏着利刃的“棋子”,偏要在她身边,日日扮演着救赎者的模样。

雨帘外,廊下的灯笼忽然被风吹得晃了晃,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投在药圃的泥土上,细长,

且孤绝。沈述淮提起药箱时,指节泛白。他知道,从踏入这药圃的第一步起,

有些事就已经不由人了。比如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杀意,比如她蒙着眼,

却偏能闻出他药箱里藏着的,不止是药。雨停的次日,天刚放晴,权臣忽然传召沈述淮。

书房里檀香弥漫,烟丝从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缠在梁上的蛛网间。案上摊着份密函,

信纸边缘泛黄,墨迹却新鲜。权臣捻着信纸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沈太医,听闻你近日常去药圃?”沈述淮垂眸,

袍角在青石板上扫出细微的声响:“臣看知微姑娘眼疾需调理,那些草药或能用得上。

”“哦?”权臣指尖敲着桌面,玉扳指与紫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笃笃”声,“那正好,

孤新得一味‘牵机’,据说能治眼盲,你拿去给她试试。”沈述淮的指尖猛地收紧,

指甲掐进掌心。牵机是剧毒,入口如钩,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搅得粉碎。

他接过那只描金小盒时,盒身冰凉,像握着一块寒冰。权臣慢悠悠地补了句,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她若活不成,沈太医,你该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回到住处,他把药盒锁进柜中,指节却抖得厉害。锁舌扣上的瞬间,

他仿佛听见了知微的声音,清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入夜后,

药圃的方向竟亮起微光。沈述淮心头一紧,提着灯笼寻过去。月光洒在竹棚上,

织出一片斑驳的银网。知微正坐在青石凳上,面前摆着个小炭炉,陶锅里咕嘟着什么,

香气清苦,是当归的味道。炭火烧得正旺,偶尔爆出几点火星,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

她却浑然不觉。“你怎么还没睡?”他走过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知微侧头,

白绫下的嘴角弯了弯,像新月初升:“闻着沈先生今晚心绪不宁,煮碗当归汤给你。

当归能活血,先生旧伤在身,喝了或许能好些。”她说着,伸手去探炉温,

指尖快要触到炭火时,被他一把攥住。她的手很凉,像刚淋过雨,指尖还沾着些药粉。

沈述淮松了手,喉间发紧:“小心烫。”“多谢。”她收回手,指尖在围裙上轻轻蹭着,

蹭下几点灰褐色的药末,“方才闻着你屋里有牵机的味,那药性子烈,带着股杏仁的甜香,

却毒得很,沈先生还是少碰为好。”他猛地抬头,月光正落在她蒙着白绫的眼上,

白绫被夜露浸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见底下浅淡的疤痕。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那是毒,

知道权臣的用意,甚至知道他此刻正被架在火上烤。“不过是些药材罢了。”他强作镇定,

声音却有些发飘。“我虽看不见,却记得牵机的香。”她忽然说,声音低了下去,

像沉入水底的石子,“当年……你父亲被赐死时,殿外飘的就是这味。那天风大,

我站在宫墙外,闻了整整一夜。”沈述淮的呼吸骤然停滞,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父亲被赐死那日,他被好心人藏在柴房,只听见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原来那时,她也在。

接下来的日子,权臣的试探愈发频繁,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日复一日地收紧。今日,

他让知微试毒酒,那酒盏里盛着的琥珀色液体,泛着细密而诡异的泡沫,

凑近便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仿佛是毒蛇吐信时的气息。明日,

又命她送一封关乎生死的密信,信笺被她灵巧地藏在发髻深处,

要独自穿过那几条早已被刺客布下天罗地网的回廊,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之上。而每一次,

权臣都要沈述淮在旁“见证”,那双淬了毒般的眼睛,像毒蛇的信子,牢牢地缠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