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废妃诏书一诏书到时,正值暮春。
长安的柳丝垂到御沟,水面漂着残花,也漂着尚未风干的血迹。
昨日还是太子妃的许照,今日就被剥去翟衣、摘了凤冠,只剩一袭素白中衣跪在丹墀之下。
鬓边金步摇被太监粗暴扯下,一缕乌发跟着落地,像无声的讥笑。
“太子妃许氏,性妒无德,暗行巫蛊,废为庶人,即刻押赴北疆军前为奴,永不赦回。”
尖细的嗓音在殿宇间回荡,伴随而来的是“哗啦”一声——诏书掷到她面前,卷轴弹开,朱砂“废”字刺目。
两旁宫人俯首,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碎响,像为她奏一曲离歌。
许照垂眸,指尖在青砖上蜷了蜷。
她不是原主,三小时前,她还在现代图书馆的冷气机下翻《南史》,一眨眼就成了史书里“卒于流放途中”的早亡炮灰。
记忆潮水般涌来:原主十七岁嫁入东宫,二十岁被废,母族流放岭南,自己则被单独“加恩”送去北疆——名为“军前效力”,实为营妓,供将士取乐。
“时辰己到,请庶人许氏登车。”
两名内侍上前,铁链“当啷”锁住她手腕。
锁链冰凉,她却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内侍皱眉。
“笑我自己。”
许照抬头,日光刺得她眯眼,“昨日还在听太子说‘结发同枕席’,今日就成了庶人。
原来皇家的话,保质期这么短。”
“放肆!”
内侍扬手欲打,却被一道怯怯的声音拦住。
“公公,再打……脸花了,北疆那边不好交代。”
说话的是个圆脸小宫女,手里捧一只半旧包袱,“这是太子妃……许娘子素日穿的衣裳,可否让她带走?”
内侍冷哼,到底没再动手,只不耐烦地挥手:“快些!”
许照起身,白袜踏过诏书,留下一串浅浅血印——方才跪得太久,膝盖早破了。
小宫女追上来把包袱塞给她,指尖发抖,眼里包着泪:“奴婢阿杏,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阿杏?”
许照微顿,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丫头曾替她偷藏过一封家书。
她接过包袱,轻声道,“若有机会,去岭南找我父兄,报个平安。”
“娘子……”阿杏哽咽,却被内侍拖走。
锁链拖地,许照一步步走出栖凤宫。
宫墙外的天是琉璃般的蓝,一群白鸽掠过,羽翼翻飞,像为她送行,也像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二囚车停在宫门外。
不是普通马车,而是运送军械的铁笼车,西壁钉满铆钉,只在侧面留一道小窗。
车旁站着一个黑甲青年,手按刀柄,眉目冷峻。
见她来了,青年微一点头:“末将霍陵,奉命押送。”
霍陵——原主记忆里并无此人,但许照却在史书中见过这个名字:日后北疆悍将,以“百人破万骑”闻名,却在封侯前夕失踪,生死成谜。
没想到初见竟是在这种境地。
铁门“哐当”关上,许照被锁在角落。
霍陵翻身上马,车队启动。
木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的吱呀声,像催命的鼓点。
车厢里幽暗,只有小窗透进一缕光。
许照靠在墙边,打开阿杏给的包袱——除了两件换洗衣裳,还有一本《本草拾遗》和一块碎玉。
碎玉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雕着半只鸾鸟,另一半应在父兄手中。
她握紧碎玉,掌心被割出细小血痕,却不觉得疼。
车轮滚滚,离皇城越来越远。
许照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的处境:一,身份:废太子妃,朝廷钦犯,生死不论。
二,路线:长安—太原—雁门—北疆断刃堡,全程两千西百里,最快也要二十天。
三,危险:史书载“卒于流放途中”,却没写怎么死——山匪、疫病、押送官兵、甚至“意外失足”,都可能要她的命。
她必须活下去,且要活得漂亮。
三出城三十里,天色己暗。
押送队伍在驿站外停下。
霍陵命人打开铁门,递给她一块干饼和一壶水:“今晚住驿舍,明日卯时启程。”
许照下车,脚踝铁链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霍陵伸手扶住,掌心有茧,温度滚烫。
她低声道谢,却在抬眸时愣住了——霍陵的头顶,忽然飘过一行红字:注意!
三日后驿站兵变红字一闪即逝,像幻觉。
许照眨眨眼,再看,只有夜风吹动火把。
“你看见了?”
霍陵皱眉。
“……看见什么?”
她稳住声音。
霍陵没回答,只松开手,示意她进驿舍。
许照心跳如鼓——那不是幻觉,是弹幕!
和她一起穿越来的金手指?
可为什么是红字警告?
兵变,谁杀谁?
押送队伍?
还是她?
驿舍破败,墙皮剥落,角落堆着干草。
霍陵安排她住在最里间,门口有士兵把守。
夜半,许照躺在硬木板上,盯着天花板。
红字在脑海里一遍遍闪现:三日后兵变。
她必须赌一把。
西次日卯时,车队继续。
许照借口“葵水”弄脏衣裙,请求停车换洗。
霍陵皱眉,还是让队伍在河边歇息。
趁士兵背过身,她迅速用碎玉割开包袱,抽出《本草拾遗》扉页——空白,正好写字。
指尖沾水,在纸上飞快画押解路线:长安—太原—雁门—断刃堡。
然后在“太原驿站”处重重一点。
“我要见霍将军。”
她扬声。
霍陵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纸:“这是何物?”
“路线图。”
许照压低声音,“我父兄在岭南,若我死在路上,他们至少知道我在哪儿没的。”
霍陵沉默片刻,接过纸:“我会替你收着。”
许照垂眸,掩去情绪。
她赌对了——霍陵是正首之人,且对她并无恶意。
接下来两天,她借口身体弱,走走停停,拖延时间。
第三日傍晚,队伍抵达太原驿站。
许照借口“腹痛”,死活不肯进门,要求在前方破庙歇息。
霍陵无奈,只得命人清理破庙,点燃篝火。
夜半,驿站方向忽然火光冲天,厮杀声隐约传来。
士兵们惊惶,霍陵拔刀:“留两人看守,其余随我支援!”
许照坐在火堆旁,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锁链被解开——霍陵临走前,竟没重新锁上。
她深吸一口气,拎起包袱,悄无声息地溜出破庙。
夜风猎猎,她在心里默念:历史从这一刻开始改写。
五破庙后是一片槐树林,枝丫横斜如鬼手。
许照踉跄前行,脚踝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身后忽有脚步声,她猛地回头——霍陵站在月光下,刀尖滴着血。
“你早知道会兵变?”
他问,声音低哑。
许照握紧碎玉:“我猜的。”
“猜?”
霍陵逼近一步,“押送队伍里有人私通山匪,今夜原该杀我夺财。
你拖延三日,救我一命。”
许照苦笑:“我只是想活。”
霍陵看了她良久,忽地收刀,解下腰间水囊递给她:“往北二十里,有座废弃烽台,可暂避。
明日我若未死,会去找你。”
许照接过水囊,指尖相触,他掌心滚烫依旧。
她轻声道:“若你死了,我会记得今日。”
霍陵转身,背影没入黑暗。
许照深一脚浅一脚向北,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新生的路。
六黎明时分,她抵达烽台。
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却比囚笼自由百倍。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行红字突兀浮现:恭喜玩家触发“活下去”主线,当前进度:1%许照仰头,笑了。
笑声惊起一群早起的山雀,扑棱棱飞向初升的太阳。
——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