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我从地狱归来,亲手为她戴上凤冠。京城长盛,人人艳羡我一个没落士子,
竟能入赘相府,迎娶那朵最娇艳的毒花。他们不懂,这盛大的婚宴,
是我为姐姐苏清芷奏响的镇魂曲,也是为仇人秦嫣然谱写的催命歌。
正文大红的喜绸从相国府门前一直铺到我的脚下。喜乐喧天,吹打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宾客的贺喜声浪潮一般涌来,每一句都淬着我听不懂的谄媚与艳羡。
我穿着一身刺目的新郎红袍,袍角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沉甸甸的,压着我的肩膀。
酒过三巡,我被众人簇拥着,推入了洞房。房门在身后合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屋内,
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烛火跳跃,将满室的红映得一片暖色。桌上摆着合卺酒,
两只青玉杯并排而立,澄澈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微光。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冷风灌了进来,吹散了满身的酒气,也吹得我混沌的头脑清明几分。我心中默念。“姐姐,
十五年了。”“我终是走到了这一步。”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月色很好。
我唯一的姐姐苏清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衣,没入府中荷花池冰冷的深水里。
她再也没有上来。从此,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月光。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回身,
看见了我的新娘,秦嫣然。她已经卸下了沉重的凤冠,一头乌发如瀑,
只用一支简单的珠钗挽着。身上的嫁衣却未脱下,繁复的刺绣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绝色。她是京城最明艳的女子,相国秦威的独女,天之骄女。
也是将我姐姐逼入绝路的元凶。她走到桌边坐下,端起一杯酒,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跪下。
”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耐烦。我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寒意,依言在她脚边跪下。
膝盖磕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她用鞋尖挑起我的下巴,力道不轻,
带着十足的羞辱意味。“苏夜弦,你记住。”“你不是相府的姑爷,
你是我秦嫣然养的一条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懂吗?
”我的下颌被她捏得生疼。我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漂亮的,却满是刻薄与轻蔑的眼睛。
我扯出一个顺从的笑容。“是,嫣然。”她满意地松开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
她将空了的酒杯随手扔在地上。青玉杯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出去,睡在门口。
”“别脏了我的床。”我沉默着起身,捡起地上的碎片,转身走向门口。
破碎的青玉碎片划过我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提醒着我此刻的卑微。我没有丝毫犹豫,
也没有抬头看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门外,夜风凛冽,带着深秋的寒意。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将头深深埋进双臂。潮湿的空气里,
似乎还弥漫着荷花池畔那股腐朽的淤泥气息,伴随着姐姐绝望的哭声。黑暗中,
姐姐临死前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那眼神,像两团熄灭的死火,
灼烧着我的心。那一年,姐姐苏清芷凭一首咏梅诗,名动京城,
才情盖过了向来以第一才女自居的秦嫣然。这份短暂的荣耀,却成了她万劫不复的开端。
仅仅因为这个。灾难便降临了。秦嫣然的嫉恨,是淬了毒的利刃。她先是指使府里的恶奴,
寻了由头对姐姐肆意打骂。姐姐身上总是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她却只对我说,
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后来,秦嫣然变本加厉。她污蔑姐姐与人私通,毁她名节。
满京城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那些流言蜚语,是无形的刀子,
一刀刀凌迟着姐姐的尊严。可这还不够。秦嫣然竟暗中雇佣地痞流氓,在一个雨夜,
玷污了我的姐姐。她甚至命画师将姐姐受辱的情状描摹下来,制成画卷,散播于整个京城。
我永远忘不了,找到姐姐时,她蜷缩在破庙的角落,衣衫破碎,眼神空洞。她看着我,
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只是抱着自己,不停地发抖。那之后,她便不再说话,也不再见人。
直到那个月夜,她走向了荷花池。我跪在她的坟前,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淋漓。我发誓,
要让秦嫣然,血债血偿。从此,世上再无苏家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只有一个为了往上爬,
不择手段,甘为权贵走狗的苏夜弦。我蛰伏十五年,终于等到了今天。秦嫣然,你的好日子,
到头了。婚后的日子,我活得比狗还要卑贱。秦嫣然心情好时,会唤我到身边,
喂我吃她剩下的点心。心情不好时,一碗滚烫的参汤会直接泼在我的脸上。我不能躲,
也不能喊疼。只能跪在地上,用衣袖默默擦去脸上的汤汁,还要笑着对她说。“谢嫣然赏赐。
”她很享受这种将人踩在脚下的***。相府的下人们,也都有样学样。他们当着我的面,
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鄙夷。“瞧,那就是咱们的姑爷,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嘘,
小声点,被他听见了。”“听见了又如何?一个吃软饭的废物,难不成还敢还手?
”我充耳不闻。这些皮肉之苦,这些言语羞辱,与姐姐所受的苦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隐忍和顺从,终于让秦嫣然对我放下了一些戒心。她开始允许我出入她的书房,
为她研墨。这一天,她写了半个时辰的字,似乎有些累了。她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忽然对我开口。“苏夜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垂手立在一旁,
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她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我怀孕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握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她欣赏着我脸上瞬间的僵硬,笑意更深。
“你是不是在想,这孩子是你的?”“别做梦了。”她轻描淡写地吐出残忍的话语。
“这孩子,是宫里一位贵人的。”“至于那位贵人是谁,你就不必知道了。”她站起身,
走到我面前,伸出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我选中你,就是看中你听话,
又没什么根基。”“苏夜弦,从今天起,你就要当爹了。”“一个便宜爹。
”“你应该感到荣幸。”我看着她,心底的恨意翻江倒海。面上,却缓缓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嫣然,我……我太高兴了。
”“这是我的荣幸,是苏家的荣幸。”我抬起头,眼中含着“真挚”的泪光。“您放心,
我发誓,一定会将这个孩子视若己出,用心抚养。”“我苏夜弦此生,
定会对您和孩子忠心不二,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秦嫣然被我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取悦了。
她扶起我,语气都温和了几分。“算你识相。”“只要你乖乖听话,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我低着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秦嫣然,你很快就会知道,
我为你准备的“荣华富贵”,是何等的“惊喜”。为了演好一个对妻子言听计从的忠犬,
我开始更加细致地打理秦嫣然的生活。相府后院很大,仆役众多。我常常在后院穿行,
为她采摘最新鲜的晨露烹茶,或是去厨房盯着她的膳食。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穿行中,
我注意到了一个粗使丫鬟。她叫柳月心。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埋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她很沉默,几乎不与人交谈。但我注意到她,并非因为她的沉默。
而是因为她的眉眼。那日,我路过相府祠堂,无意间瞥见了悬挂在墙上的相国夫人遗像。
画上的女子温婉娴静,眉目如画。而那个叫柳月心的丫鬟,竟与画上的相国夫人,
有七分相似。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我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柳月心。我很快就查到,她并非家生子,而是几年前从外面买进来的。
更重要的是,我从一个年老的仆役口中得知,柳月心,曾是姐姐苏清芷的手帕交。
姐姐去世后,她家道中落,才被卖入相府为奴。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在我心中逐渐成形。但我需要证据。一个绝对无法辩驳的证据。获取证据的过程,
需要耐心与机会。机会很快就来了。秦嫣然怀有身孕后,变得愈发娇气。一日,
她嫌我端的安胎药烫了口,直接将碗砸在了我身上。滚烫的药汁浸透衣衫,灼得我皮肤生疼。
我忍着痛,跪下收拾碎片。她却还不解气,走上前来,一脚踹在我心口。“没用的东西。
”我顺势倒地,手掌“不小心”按在了瓷器碎片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秦嫣然看都未看一眼,径直回了内室。我用手帕捂住伤口,将那块沾了我鲜血的碎片,
悄悄收入袖中。秦相国的血,更容易得到。他位高权重,平日里总有些小病小痛,
府医会定期为他诊脉。我买通了给府医倒药渣的小厮,从废弃的药包里,
轻易就找到了一块沾有他血迹的纱布。最难的,是柳月心。她身份低微,又性子孤僻,
很难接近。我观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每日都会去后院的井边打水。那天,我算准了时辰,
等在那里。看到她提着沉重的水桶,步履蹒跚地走来,我迎了上去。“我来帮你吧。
”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低着头不敢看我。“不,不敢劳烦姑爷。”我没有多说,
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水桶。她想抢回去,慌乱之中,她的手背被桶沿上的一根小木刺划破了。
一滴血珠渗了出来。“对不起。”我连忙道歉,从怀中掏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快擦擦吧。”她受宠若惊地接过手帕,胡乱擦拭了一下,便匆匆跑开了。她没有发现,
那方手帕上,已经留下了她的一滴血。是夜。我反锁房门,
从怀中取出三块分别沾有秦嫣然、秦相国和柳月心血迹的布料。又端来一盆清水,放在桌上。
滴血认亲。这是最古老,也最直接的方法。我屏住呼吸,
先将沾有秦相国血迹的纱布浸入水中。血丝在水中缓缓散开。然后,是秦嫣然。
我将那块沾了她血的碎片投入水中。她的血,在水中固执地保持着独立的形态,
与秦相国的血泾渭分明,互不相融。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最后,
我将那方沾有柳月心血迹的手帕,轻轻放入水中。奇迹发生了。柳月心的血,
如同找到了归宿一般,迅速地,毫不犹豫地,与秦相国的血融为了一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