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总带着三分水汽，七分缠绵。
沈府别院的梨花又开了，雪一样堆在枝头，风过处，便簌簌落下来，沾了谁的发，拂了谁的衣，都像是无声的软语。
沈知意坐在梨树下的青石凳上，指尖捻着琴弦，却没动。
她望着不远处那个纵马的身影，眼波里漾着细碎的光，像揉进了春日的暖阳。
“谢景辞，你慢些！”
她扬声喊道，声音清脆，被风送出去，带着点娇嗔的尾音。
马上的少年勒住缰绳，黑鬃马人立而起，又稳稳落下。
他翻身下马，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英气，却又因常年习武，添了几分沉稳。
他大步走过来，靴底碾过落英，留下浅浅的印痕。
“怎么，又在偷懒？”
谢景辞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又亲昵。
他比她大三岁，自五岁那年谢家驻军江南，两家成了邻居，他便总像个小兄长一样护着她。
沈知意拍开他的手，嘟着嘴：“才没有，是在等你回来。”
她低头，手指重新落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冷泠的琴音便漫开，混着梨花的香，格外清宁。
“你看，我把《凤求凰》练熟了。”
谢景辞在她身边坐下，侧耳听着。
她的指法还带着些生涩，却弹得格外认真，每一个音符里都像是藏着话。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长长的，像蝶翼，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很好听。”
等她弹完，他轻声说，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那是一枚小巧的玉哨，羊脂白，雕成了梨花的形状。
沈知意眼睛一亮，接过来握在手心，温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这是……上次去街市，见你喜欢街边的哨子，便找玉雕师傅做了一个。”
谢景辞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嘴角弯起，“以后我再晚归，你吹这个，我就知道是你了。”
沈知意把玉哨紧紧攥着，脸颊有些发烫。
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
我绣了好久的，驱蚊的。”
香囊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几竿翠竹，针脚算不上特别细密，却看得出来用了心。
谢景辞接过来，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着她身上的脂粉气，格外好闻。
他珍而重之地系在腰间：“我会一首带着。”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吹过梨花的簌簌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沈知意偷偷抬眼看他，见他正望着枝头的梨花出神，便小声问：“谢景辞，你说，我们会一首这样吗？”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得像是在立什么誓言：“会的。
等我再立些军功，等你及笄，我便求父亲去你家提亲。”
他说着，从颈间解下一枚玉佩，龙纹雕刻，栩栩如生。
“这个，先给你。”
沈知意愣住，看着那枚玉佩，又看看他。
她知道，这是谢家的信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她有些慌乱地从自己的衣襟里摸出另一枚玉佩，凤纹的，是她的及笄礼，母亲说，要交给未来的夫君。
“那……这个给你。”
她把凤佩递过去，指尖微微颤抖。
谢景辞接过，将龙佩放在她手心，又把凤佩揣进自己怀里，与那枚香囊放在一起。
他握紧她的手，掌心温热：“知意，等我凯旋，我们就用这对玉佩为聘，好不好？”
梨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一场温柔的见证。
沈知意用力点头，眼里的光，比头顶的春日还要亮。
她以为，这誓言会像江南的春一样，绵长不绝，却不知，命运的风，早己在不远处，酝酿着一场摧花的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