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破庙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云蓁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手中那个其貌不扬的首饰盒。
只见那原本严丝合缝的盒盖,竟微微弹起了一丝缝隙。
先前那锈死的锁扣,根本就是个幌子!
真正的机关,藏在那隐秘的凸起之下。
是谁……制造了如此精巧的物件?
又为何会遗落在这荒废的家庙之中?
强烈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好奇,暂时压过了饥饿与寒冷。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盒内的空间也很浅,只铺着一层褪色的、不知名的柔软丝绒。
丝绒之上,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枚温润剔透、触手生温的白色玉简,只有一指长,半指宽,上面似乎刻着无数比蚊足还要细小的奇异符号和图案,一眼望去便觉头晕目眩,深奥无比。
另一样,则是一套奇特的工具。
几根粗细不一的银针,闪烁着冷冽的光泽,针鼻并非普通的圆孔,而是各种奇特的微小形状;一把小巧得不可思议的镊子;一柄薄如柳叶、刃口却异常锋利的微型刻刀;还有几个类似小锉子、小钻头的物件,全都是云蓁从未见过的样式,材质非金非铁,异常坚硬又轻巧。
这绝不是普通女子闺房中该有的东西!
她首先拿起那枚玉简,翻来覆去地看。
除了那些看不懂的符号,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她尝试着将玉简贴近额头,这是话本里常见的获取仙家传承的方式,虽然荒诞,但绝望之下她愿意尝试任何可能。
冰凉贴上肌肤的瞬间,什么也没发生。
云蓁苦笑一下,果然是痴心妄想……她正欲放下,指尖却无意中用力按在了玉简某个特定的符号上。
突然!
那玉简猛地变得滚烫!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强行冲入她的脑海!
“呃啊——!”
剧烈的头痛让她惨叫出声,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无数陌生的图案、公式、结构图、能量运转路线……像是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的冲击才缓缓退去。
云蓁瘫软在冰冷的尘土里,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脑袋依旧嗡嗡作响,胀痛不己,但一些清晰的概念却逐渐浮现出来。
《天工秘录》……这西个古朴玄奥的大字,如同星辰般悬于她意识的最深处。
机关术!
这玉简里记载的,竟然是失传己久的上古机关秘术!
小至微尘般的机括,大至搬山填海的恐怖造物,包罗万象,浩瀚如烟海!
她目前能勉强理解的,只是最最基础、犹如冰山一角的皮毛——关于力量传导、基础结构、杠杆、齿轮的应用,以及一些最简单的小型机关制造图。
而那一套奇特工具,正是施展这门秘术的专属器具——“神工仪”。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绝境之中,她竟然得到了如此逆天的机缘!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吗?
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探寻根源,而是——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地燃烧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目光灼灼地扫过这个破败的耳房,扫过那些腐朽的木头、散落的石块。
在她眼中,这些不再是垃圾,而是可能变成工具的材料!
根据刚刚强行灌入的知识,她立刻意识到当前最紧迫的需求:食物和安全。
食物……这破庙里,最活跃的“肉食”来源,恐怕就是那些窸窸窣窣、在暗处打洞的老鼠了。
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捕鼠机关图纸自动从脑海中浮现——翘板陷阱。
利用杠杆原理,只需一小块食物作为诱饵,就能让老鼠自投罗网。
诱饵……她看向那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馍馍。
她拿起那个馍馍,走到门外,找了块还算坚硬的石头,用力砸下一小块碎屑。
虽然少,但作为诱饵足够了。
剩下的,她小心收好,这是她未来几天的口粮。
然后,她开始行动。
她拆下破床上一根稍微结实点的木条,又找到几块形状合适的石头。
利用“神工仪”中的微型刻刀和小钻,她费力地在木条上钻出浅坑,打磨出合适的角度。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她从未做过这等“工匠”的活计,手指很快被粗糙的木刺划破,被工具硌得生疼。
但她咬着牙,凭借着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图纸和一股不肯认输的狠劲,一点点地打磨、拼凑。
汗水混着之前淋湿的雨水,从额角滑落。
破庙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凄冷的月光从破洞漏下,提供微弱的光源。
终于,一个看起来简陋无比,却完全符合机关原理的翘板陷阱制作完成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粒宝贵的馍馍碎屑放在触发机关上,然后将陷阱布置在墙角一个老鼠脚印较多的洞口附近。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
手指***辣地疼,肚子饿得咕咕首叫,身上冷得发抖。
希望……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东西,真的能有用吗?
她紧紧攥着那枚变得温凉的玉简和冰冷的“神工仪”,这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和温暖。
夜深了。
破庙里各种奇怪的声音更加清晰——风的呜咽、虫豸的爬行、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的啃噬声和跑动声。
云蓁又冷又饿又怕,根本睡不着。
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暗中的陷阱方向,耳朵竖得高高的,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她眼皮越来越沉,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啪!”
一声清脆的机械响动,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吱吱”尖叫声!
成了!
云蓁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害怕,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月光下,只见那只翘板陷阱己经触发,一块压下的石头正好砸住了一只肥硕老鼠的后腿,让它无法逃脱,正惊恐地挣扎尖叫!
巨大的成功感和喜悦瞬间冲垮了云蓁的防线!
她看着那只不断扭动的老鼠,看着那个由她亲手制作、成功运转的简陋机关,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希望的泪水!
她做到了!
她凭借这突如其来的机缘,抓住了第一缕生机!
饥饿驱使着她。
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闭上眼睛,用力砸了下去……片刻后,一小堆篝火在破庙的角落里艰难地燃起。
她用削尖的木棍穿着处理好的鼠肉,在火上小心炙烤。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和肉香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粗糙、最野蛮、最难以入口的食物。
但当她将那一小块烤得外焦里嫩(或许只是她以为)的鼠肉放入口中,艰难地咀嚼咽下时,那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饥饿时——云蓁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她抬起头,透过屋顶的破洞,望向夜空中几颗稀疏的寒星,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云婉儿,柳氏,父亲……你们等着。
我云蓁,从地狱里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