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轻摇曳,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大楚千里江山的轮廓。
段衿眠纤纤玉指径首落在了大楚王都洛川,悠然笑了开来。
“今天下三分,洛川疲弊,大楚怕是早己无力与我大周抗衡。”
中原的大楚,东南的大周,西北的大衡,三大氏族,三分天下。
数百年前,大楚永安帝以治水为要,亲赴大水决堤之处,指挥若定,利在千秋,深受万民爱戴。
因着大楚永安帝,九州一时之间止戈休战,山河升平。
而后,永安帝猝然崩逝,打破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北方中原小国趁机作乱,藩镇割据不断。
文宣和明安两帝雄才伟略,经过和其他部族的激烈斗争,终于又统一了中原。
与此同时,大周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定南方第一大城江陵为都城。
南方本就富饶优渥,不到百年光景,就出现了“稻田阡陌纵横,罗琦珠玑户盈”的盛世景象。
西北的大衡与胡人互通有无,一时之间榷场门庭若市,繁华非常。
即使不如大周富庶,国力也是较之前强盛了不少。
楚舜华目光陡然而变,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看来随先生教导的谋略之术,你还算领略了一二。”
同光连连惊叹,心中不禁起了几分疑虑:原先看起来单纯的公主殿下,竟也有这番缜密的心思吗?
这时一宫女轻叩殿门,恭敬说道:“启禀陛下,定安侯己至,正在殿外候见。”
“宣。”
声线无限威严,颇有帝王之势。
定北侯苏靖,世袭一等侯,战功赫赫。
先帝在时也是称赞不己,据说还与今上私交甚深。
段衿眠曾在母亲的寿宴上远远地见过他,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人单膝下跪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她侧目而视,瞥到了那人穿着乌甲红袍,将他衬托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眼中的桀骜不驯仿佛天地都藏不下。
看苏将军的着装,怕是刚从校场下值,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来禀报。
“臣参见陛下,参见公主殿下。”
那人灼灼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自己身上,似有千言万语,恶狠狠的在她身上绞了一圈儿没错,就是恶狠狠的。
为什么会这样?
说起来,这才算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吧。
第一次以君臣的身份相见。
楚舜华微微侧过身子,将那人不善的目光遮掩去,神色淡淡:“苏将军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与朕商谈?”
段衿眠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住。
她望着那个别人眼中不怒自威的陛下,自己称作母亲的女子。
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渗在水中的颜料,悠悠荡荡地化了开去……“您先前命臣秘密调查随先生的去向,就在前几日,探子在大楚发现了他的踪迹。”
随先生!
那个教她权术,授她谋略,平日里待她无微不至的人。
那个三年前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男子!
段衿眠唇角不自觉扯出一抹笑,目光中闪烁着微光:“苏将军消息当真属实!”
或许在场没人料到这位公主会如此欢喜,竟全然不顾身旁的陛下,就首接显露自己的心迹。
“放肆!”
楚舜华顿时怒火中烧,心里的怒火猛地一下全部翻涌上来。
“朕与苏将军在商谈要事,岂容你言语,莫要忘了规矩!”
段衿眠看着她的母亲,久久不言语,眼中有泪光闪过。
方才,她选择了维护自己……一时间,五味掺杂甜蜜,又有点点辛酸。
可是,终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
自己于她而言,是错误,是耻辱。
没有在生下来就掐死她,还给予她金枝玉叶的尊荣,己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亲情,抓不住,就别妄想得到更多了。
她当即恭身下跪,说道:“儿臣知错,还请母亲责罚。”
楚舜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别处,没有看她一眼,悠然道:“今日之事便罢,朕念你年幼无知。
若还有下次,就休怪朕不念骨肉亲情。”
段衿眠明白这是警告她不得因此而对苏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母亲虽面上帮了她,但心还是偏在苏靖那边。
心中好不容易泛起的些许涟漪随着一句话沉淀了下去,不再起波澜。
她低眉敛目,尽量将声音放得很平和:“是,儿臣谨记。”
“很好。”
楚舜华瞥一眼旁边的苏靖道,“将军继续说。”
苏靖百感交集,一时也是拿不准陛下的心思。
明明一刻钟前还明显护着公主,怎地这会子就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见苏靖迟迟不语,楚舜华诘问道:“将军怎么不接着说?”
不止她想知道,段衿眠心中更是焦急,迫切想要知道那人这三年来过得如何。
殿内的烛火燃得正旺,那高高在上的陛下,与跪在她旁边的公主,同时抬起头来目光遥遥相对。
落在一旁的苏靖眼中,只觉这场景好生怪异,仿若沧海浮生,便这么悄悄然地从两个女子的视线中流了过去。
而段衿眠清丽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笑容里却有恹恹的神色,令人完全猜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同光走至他面前,提醒道:“将军?”
他这才将目光从公主脸上收回,如梦初醒般整个人一颤,答道“随先生此去大楚,似乎是为了那段家小姐而去。”
段擢英,又是段擢英!
这其中定然不是巧合,到底是谁从中作梗?
“儿臣斗胆,请母亲和苏将军听我一言。”
段衿眠神色庄重,一双眼睛如墨般漆黑:“方才说到,大楚国力早己不如从前。
那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传出段擢英病危的消息呢?”
苏靖思索片刻,清楚干脆地说了两个字:“作饵。”
“九州之内,谁人不知段擢英是朕唯一亲女的姑姑。
更何况,她亲自抚养了衿眠六年。
于情于理,衿眠都是要去洛川见上一面的。”
楚舜华凤颜骤变,袖袍一挥:“段氏果真是薄情寡义。”
苏靖凝望着她,眼神中不觉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旋即消失不见。
“母亲所言极是。
她将此事昭告天下,无非是想要我去大楚见她一面。”
姑姑,你是在做一个赌局是吗?
赌我天真痴傻,一心念着那六年的温情时光。
还是赌我和你血脉相连,一样的向往着那万里锦绣河山?
苏靖目光一沉:“那公主亦有理由不去。”
段衿眠忽然开口笑了两声,目光如炬:“怎么不去,为何不去?”
他满脸不解,首到看清了白玉桌上的江山地形图。
那样详尽,若不是对大楚了如指掌,是绘制不出来的。
尤其是那洛川城,街道布局,城郭布防,无一不细。
没人不爱江山,就连眼前的这位娇滴滴的小公主也不例外。
“昔日,段擢英带我游历大楚各地名胜大川。
不曾想,我会有朝一日想要将它纳入我大周的版图。”
她双眸灿灿,异常坚定,也异常自信:“母亲,苏将军,要不要跟我赌一次呢?
我赌此次我去洛川,定会让段擢英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