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的浓密雨林在灾厄的侵蚀下变了味道,本该充满生机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涩、腐朽的气息。
无数漆黑的污浊粘液缠绕着千年巨木,贪婪吞吃光与生命,留下枯死灰败的躯干扭曲指向昏沉的天幕。
世界树巨大的根系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然而支撑世界的巨木树冠却在凋零。
曾经纯粹的金绿光芒被不祥的灰色浸染,叶脉中流淌的光芒黯淡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这片绝望森林中心,空气几乎凝滞。
连狂躁的深渊力量都小心绕开一小片空地。
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位身着素雅长袍的女性立于枯萎的世界树根须旁,她周身散发着柔和的辉光,如月光凝聚,却像风中的烛火般摇曳不稳。
她微仰着头,专注凝视那巨大树干脉络中不断蠕动流淌的漆黑物质,苍白面容带着神性的悲悯与不容动摇的决心。
她是此间智慧的神明,须弥的缔造与守护者——大慈树王布耶尔。
为了遏制世界树体内那些疯狂尖叫、足以啃噬世界根基的禁忌知识,她的力量正一点点被消耗殆尽,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烛。
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悄然立着一个身影。
宽大如蝶翼的水蓝色袖摆笼罩着来者纤细的身躯,细密的银白发丝被编成几股发辫,垂在略显瘦削的肩背。
大半张脸掩在一顶古朴的竹编斗笠之下,只露出线条精致小巧的下巴。
唯有帽檐阴影中,一对清透如林间湖泊的蓝绿色眸子,澄澈得在这片污浊中显得过分锐利与——格格不入。
她,镜缘,屏住了呼吸。
甚至连旁边那只焦急地上下漂浮、散发着水蓝色微光、触须乱抖的发光水母都尽力忽略。
小水母,正是她的原石救赎系统实体化精灵,此刻疯狂地在意识里刷屏:“能量溢出警告!
核心污染指数爆表!
树王状态极速下滑,宿主快点干活啊!”
镜缘在心底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吵死了,闭嘴。”
面上却沉静如渊。
她宽大的袖袍下,戴着月蝶手环的手悄然按在了胸前佩戴的一枚不起眼的、鸽子蛋大小的琉璃吊坠上。
那是噬识之茧,是任务奖励物品,专门为吞噬禁忌知识而生。
她另一只手的指尖,则流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缥缈银芒,那是她另一个关键能力——摹刻之权能。
时间精准地凝固在这一刻。
大慈树王周身本就摇摇欲坠的光辉骤然更加急剧地黯淡下去。
她身形晃了一晃,低垂的眼睫下,是一种无法动摇的牺牲决意,为了保住世界树,她必须以自身为最后的屏障。
她抬起手,准备将最后的力量,连同自身的存在烙印,一同燃烧,注入世界树的核心,进行那绝望的献祭——以存在本身为代价,清洗禁忌。
“以您的智慧与慈悲之名,不应在此终结。”
清凌凌的声音如薄冰碎裂,不高,却突兀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树王力量彻底爆发的前一瞬,以违反空间距离的速度,移至她的身侧。
蓝绿色眼眸在斗笠下抬起,目光越过即将湮灭的神明,牢牢锁定了世界树主干上那片最深最浓郁、如同溃烂伤口的漆黑本源。
镜缘抬起按在胸前吊坠的那只手。
毫不起眼的吊坠骤然爆发出强大吸力!
嗡——仿佛无形的巨鲸张开深渊巨口。
一个纯白无瑕的光之漩涡瞬间在吊坠前方形成,恐怖的吸扯力笼罩了世界树根部那片蠕动的、散发出疯狂呓语的核心污秽!
“禁忌知识”本源的黑色物质发出无声却首刺灵魂的嘶鸣,它们剧烈挣扎、扭曲着,形成无数细小黑蛇状的诡异触须,试图抵抗这致命的吞噬。
它们一部分被强行扯断、撕裂、吸入白色漩涡;另一部分则更加疯狂地反扑,不顾一切地涌向近在咫尺的树王与镜缘,蕴含着足以扭曲现实、崩解理智的污染力量!
镜缘另一只凝聚摹刻权能的纤手不敢迟疑分毫。
“摹刻——世界树!”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流,没有震撼空间的绚丽光效。
只有一道极尽内敛、如同亿万微缩星辰组成的璀璨银河般的丝状光流,自她指尖瞬间延伸而出。
这道纯由“摹刻”权能凝聚的光丝,首刺世界树的主干核心!
它无视实体,无视能量的阻隔,精准无比地,触碰到了世界树那独一无二的、由提瓦特存在法则编织的核心构成!
镜缘的头发,从发梢开始,褪银霜色飞速蔓延,仿佛时光被暴力抽走。
意识海遭受毁灭级的冲击浪潮,无数不属于她的、世界树的记忆碎片、法则信息量咆哮狂乱,试图撑爆她的脑海。
“嗡!”
水母系统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周身的光芒剧烈闪烁,“过载了!
缘!
要变水母干了!!”
“撑住!”
摹刻之光无声炸开,形成一片奇妙的虚像领域。
一株与世界树本体别无二致、同样顶天立地的巨树虚影,在现实与法则的夹缝中清晰浮现!
它枝叶舒张,脉络流转着健康的金绿光辉,纯净无瑕,没有一丝一毫深渊的污染。
每一片叶子的脉络走向,每一根枝桠的虬结角度,甚至树皮上最细微的岁月刻痕,都与那株支撑提瓦特亿万年的古树一模一样。
这是权能之下的完美复写!
虚影出现的瞬间,就与世界树本体发生了共鸣,仿佛水滴回归大海!
除了那致命的禁忌知识被彻底剔除,这株新生的世界树,就是那株世界树最完美无瑕的复制品。
水母系统的尖叫飙至顶峰:“——成了!
快!
替换!!!”
“置换!”
摹刻的世界树虚影轻轻“沉降”。
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超越了空间替换的速度,与那被诅咒缠身、濒临枯死崩溃边缘的本体,悄然重合!
刹那间——嗡——!
天地微微一震。
一种超越了声响界限的涟漪扫过整个须弥,并悄然扩散至更遥远的虚空。
庞大的法则被更新。
枯萎凋零的世界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株由摹刻权能复刻、焕发着无上生机与纯净光辉的世界树!
它承载着原世界树所有的记忆、法则与存在的根基,唯独剔除了那份致命的污染。
金色的光芒冲破林冠,温柔而坚定地涤荡着周围的污浊。
焦黑的土壤开始松动,嫩绿的新芽顽强钻出。
雨林,在死去活来的瞬间后,重新获得了喘息和复苏的可能。
原本疯狂攻击镜缘的禁忌黑潮失去了本源锚点,如同被截断根基的洪水,狂乱地涌向悬浮在半空的噬识之茧。
白炽的光茧如同无底黑洞,贪婪地将最后一丝漆黑彻底吞没,不留半点痕迹。
世界,焕然一新。
喧嚣褪去,只剩雨林劫后余生的风声,和新生世界树流转光辉的温柔嗡鸣。
镜缘面前,那位刚刚还决心湮灭自身、连存在的痕迹都准备好献祭的神明,保持着伸手的姿态,僵立当场。
大慈树王眼中浩瀚的智慧光海剧烈翻涌,倒映着新生的世界树,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近乎失神的震撼与茫然。
那株树,如此熟悉,承载着她无数岁月的记忆与守护,却又如此陌生,因为它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浩劫。
“这…究竟是……”镜缘竭力平复翻腾的气血,缓缓抬起头。
她抬手扶正斗笠,声音在虚弱中努力维持着恭敬的平静,目光坦然地迎上那双蕴含智慧与无尽星空的眼睛:“世界树己新生,树王大人。
您与世界的契约,此刻刚刚开始履行。”
大慈树王缓缓收回手,指尖残余的湮灭光芒悄然散去。
她微微低下视线,深深凝视着这个几乎被抽空力量、看似弱不禁风却又完成了一场颠覆世界奇迹的斗笠少女。
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乎融进风里的叹息:“奇迹…不,是超越了‘奇迹’本身的力量。
告诉我你的名字,异乡的旅人。”
“镜缘。”
她微微低头,斗笠的阴影再次遮住了那双过于清澈的蓝绿色眼睛。
“一个路过的…打工人罢了。”
大慈树王“……镜缘……”树王低声重复着,智慧在她眼中重新流转,沉淀下深深的思量。
她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力量虽然并未回到巅峰。
但那份属于神明的、支撑天地的恒定伟力己开始复苏。
她望向那株新生之树,目光复杂:“它…完美地继承了过往的一切,唯独舍弃了那份诅咒。
这绝非简单的‘替代’。”
这时,镜缘的目光落在一旁刚刚“鲸吞”了所有禁忌知识的噬识之茧上。
那原本洁白无瑕的琉璃吊坠,此刻核心深处隐隐盘踞着一丝微不可察、却让人本能心悸的扭曲暗光。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残余的摹刻银辉,极其小心地探向光茧,仿佛在触碰一枚随时会爆裂的虚空核心。
“这禁忌并非消散,只是暂困。
噬识之茧虽能压制,却也非永恒之策。”
她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力量流失后的沙哑与慎重。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丝盘踞的污秽暗光,竟然在她摹刻银辉的牵引下,如同被赋予了新的形态规则,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被从中“剥离”而出!
最终,一小片薄如蝉翼、边缘呈现出破碎琉璃状、表面铭刻着无数疯狂蠕动却又被强制“凝固”成几何图形的暗金色“书页”出现在她掌心。
脱离了光茧的它,那躁动欲活的污染气息虽然被无形的摹刻之力狠狠禁锢着,如同被封在了一层极薄的时光之膜中,却依然能感受到其内蕴含的毁灭欲念。
镜缘小心地将这片诡异又带着一丝异样华美的“知识折页”收进宽大的袖袍深处。
那颗悬着的噬识之茧失去了污染核心,重新变得纯净洁白,被她默默挂回颈间。
“暂时折下的‘知识’……”大慈树王看着镜缘的动作,神性的慧眼中闪过了然与更深沉的惊叹。
她似乎从这“折页”的手法中,窥见了某种更接近本源规则的、难以理解的技艺。
“为了任务报酬,一点点个人努力罢了。”
镜缘低声回答。
在宽袖的遮挡下,她暗自活动了一下因过度使用而僵痛的手指,那枚月蝶手环在腕间轻轻滑过一丝微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