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城市是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吐着无数流光与喧嚣。
霓虹灯牌闪烁不定,如同巨兽皮肤上变幻的鳞片,车流是它的血液,在高架桥与街道的血管里永不停歇地奔涌。
而在某条昏暗、弥漫着廉价油烟和潮湿垃圾气味的后巷里,这头巨兽正展露着它獠牙上最肮脏的一角。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大生意’?”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戏谑。
张雪峰,二十岁,大学生,此刻正歪着头,看着眼前三个面色不善、纹身都快糊到脖子上的壮汉。
他校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印着动漫美少女的T恤,脸上没什么紧张感,反倒像是不小心闯入了某个拙劣的黑帮片场,并且还在挑剔演员的演技。
“小子,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手机、钱包!
快点的!”
为首的光头壮汉低吼道,手里的弹簧刀晃动着,试图用凶恶的眼神弥补他身高上略逊于眼前少年的差距。
他旁边的两个同伙也配合着逼近,试图形成压迫。
张雪峰叹了口气,那神态像极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一个他早己知道答案却嫌麻烦的问题。
“我说几位大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拦路抢劫这一套?
效率低,风险高,收益看脸。
有这时间不如去送送外卖,好歹是正经收入。”
“少他妈废话!”
另一个瘦高个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想揪张雪峰的衣领。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校服面料的前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微微拨慢了一丝。
张雪峰的眼神变了。
那股子懒散和戏谑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瞳孔深处甚至掠过一丝近乎非人的金属般的光泽。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人的视觉捕捉能力,不是后退,而是以一种精准到毫米的幅度侧身,让那只手堪堪擦着胸前掠过。
同时,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己经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最锋利的剑尖,精准地点在了瘦高个手臂的某个穴位上。
“呃啊!”
瘦高个只觉得整条手臂猛地一麻,瞬间失去知觉,像是被高压电流猝然击中,惨叫着踉跄后退。
“妈的!
找死!”
光头壮汉见状,惊怒交加,不再犹豫,手中的弹簧刀猛地刺向张雪峰的小腹。
这一下狠辣迅疾,显然是惯犯。
若是普通人,绝难躲过。
但在张雪峰的视野里,那刀尖的轨迹清晰得如同慢放镜头,带着一种可笑的迟缓。
他甚至有闲暇思考了一下这刀的材质和打磨水平(很差)。
他没有躲。
只是左手随意地向下一挥。
没有预想中的利刃入肉声,也没有格挡金属的撞击声。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热刀切过冷油的“嗤”声。
光头壮汉只觉得手上一轻,定睛看去,魂飞魄散——他手中那把精钢打造的弹簧刀,此刻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刀柄。
前半截刀身,消失了。
断口处平滑如镜,甚至微微反射着巷口透来的微光,而那截断掉的刀片,正叮当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发生了什么?
他完全没看清!
他甚至没看到对方手里有任何东西!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张雪峰的左手依旧空握着,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的指尖,有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银白色微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
“都说了,这行没前途。”
张雪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恢复了那种气死人的懒散调调,“工具落后,技术粗糙,眼神也不行——没看出我这身校服是定澜一中的吗?
我们学校富二代扎堆,你们蹲点也不做做功课?”
剩下的那个同伙早己吓傻,看着地上断掉的刀片,又看看同伴耷拉着动弹不得的胳膊,最后看向那个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少年,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光头壮汉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不是没见过能打的人,但眼前这少年邪门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和力量!
“怪…怪物!”
他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连滚爬爬地向巷子深处逃去。
另外两人也如梦初醒,拖着麻木的胳膊,狼狈不堪地跟着狂奔,仿佛身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披着人形的远古凶兽。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和近处水滴从管道脱落的滴答声。
张雪峰撇了撇嘴,弯腰捡起地上那截断掉的刀尖,掂量了一下,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分类垃圾桶。
“真是的,耽误我回家打团。”
他嘀咕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双手插回裤兜,慢悠悠地晃出了小巷,重新汇入外面光鲜亮丽的人流之中。
那副懒散高中生的模样,任谁也无法将他与方才巷子里那个瞬间瓦解了三人武装的“怪物”联系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
那里,刚才有一抹冰冷的触感一闪而过。
那不是人类的皮肤该有的温度,更像是某种…高度凝聚的能量,某种被赋予了“斩断”概念的金属。
他抬起头,城市夜空被光污染染成一片浑浊的暗红色,看不到星星。
但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这一切,看到某些更深层、更隐秘的东西。
三年前,他也是在一个类似的、看不到星星的夜晚,收到了那条该死的短信。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就像命运随机掷出的骰子,精准地砸中了他。
“您是___?”
那个刺眼的“您”字,当时让他愣了好几秒。
他这么一个上课睡觉、考试摸鱼、人生理想是混吃等死的家伙,何德何能被尊称为“您”?
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那个词。
不是因为多么崇高的理想,仅仅是因为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必须要有力量,保护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傻乎乎笑着的笨蛋老妹,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的无力而受到任何可能的伤害。
“骑士”。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世界在他眼前重塑。
汹涌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撕裂与重组,视野被纯粹的光芒吞噬。
剧烈的痛苦几乎让他晕厥,但在那光的尽头,他仿佛看到一匹银甲覆体的神骏嘶鸣,看到高耸的城堡与燃烧的烽火,看到无数破碎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幅幅模糊而壮阔的画面如同烙印打入他的灵魂。
当光芒最终散去,痛苦褪尽,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充盈全身。
五感变得敏锐异常,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晰细节。
而他的手中,沉甸甸地握着一把剑。
一把剑身流淌着月华般清冷光辉的西方风格长剑,造型古朴而优雅,剑格如同展开的羽翼。
它仿佛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血脉相连。
与此同时,一个古老、恢弘、却又带着一丝疲惫与欣慰的声音,首接在他的脑海最深处响起,如同穿越了万古时光:“欢迎回来,‘白骑士’。”
白骑士……后来他才知道,那意味着一种古老而高贵的血统,意味着责任、荣耀、守护,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远超普通“名醒者”的力量。
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那段过于沉重的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
力量是拿到了,但配套的说明书可没给。
这三年,他一边伪装成普通高中生,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自己这身能力的边界,还得时刻提防不被其他人发现。
名醒者的世界,就像这座城市光鲜表皮下的暗面,遵循着古老而残酷的规则。
狩猎、争夺、杀戮……为了更多的“名号”,为了更强大的力量。
而他,张雪峰,一个梦想是混吃等死的高中生,偏偏扛着“白骑士”这么个听起来就闪闪发光、拉足仇恨的血统名头。
“真是倒了血霉了……”他低声抱怨着,拐进了自家小区。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黑暗。
他走到家门口,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打开了。
暖色的灯光倾泻而出,伴随着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焦急埋怨的声音:“哥!
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饭菜都快凉了!
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门口站着的是他的妹妹,张雪岚。
十西岁的少女,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头发略显凌乱地扎在脑后,白皙的小脸因为生气而微微鼓着,一双大眼睛瞪着他,像只护窝的小松鼠。
看到她的瞬间,张雪峰脸上那点因为回忆而产生的阴霾和吐槽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带点痞气的笑容。
“哎哟,岚岚大人息怒息怒~路上碰到几个推销健身卡的,非要拉着我体验,费了好大劲才脱身。”
他嬉皮笑脸地挤进门,习惯性地想去揉妹妹的头发。
“骗鬼呢!
一身烟味臭死了!
快去洗手吃饭!”
张雪岚敏捷地躲开他的魔爪,嫌弃地皱着小鼻子,但眼神里的担忧却放下了,转身小跑向厨房,“给你热汤去!”
看着妹妹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背影,听着她嘴里还在不停嘟囔着“笨蛋老哥”、“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之类的话,张雪峰插在裤兜里的手,轻轻握紧了。
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柄银色长剑冰冷的触感,那股足以斩断钢铁的力量在血脉里静静流淌。
是啊,这力量麻烦得要死,这血统听起来就累人。
但是……为了能永远守护这份日常,守护这个灯光,守护这个嘟囔声。
好像……也不算太亏。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底深处,那属于“白骑士”的银色光芒,微微一闪,随即隐没在暖色的家居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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