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总嫌我蠢笨,丢了他们的脸,索性去定制了个克隆儿子。他们曾赌咒发誓,
说对我的爱绝不会变,可转头就把所有偏爱都堆给了那个“完美儿子”。看我的眼神,
也一天天冷下去,像淬了冰的刀子,裹着化不开的厌恶。后来爸爸病了,
说要我的心脏才能活。我点头说好。我死以后,那个定制的儿子渐渐露出了自私的本性。
爸妈抱着我的空病床痛哭,说他们后悔了。可晚了啊。我已经死了,连心脏带骨头,
都被你们亲手挖空了。1鲜活的心脏被迅速取出,在特制容器里搏动着,
争分夺秒送往隔壁手术室——那里躺着等待移植的爸爸。而没用的我,像团被丢弃的破布,
摊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胸膛破开的大洞边缘泛着青白,
涣散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头顶黑黢黢的手术灯,眼角的泪渍早已冻成细小的冰晶。
我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想为自己合上眼,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冷透的躯体。
手术室外传来铁门滑动的声响。妈妈攥着刚打印好的术后报告,长长舒了口气,
将一沓单据塞进鳄鱼皮手袋,其中那张器官捐赠同意书的边角被她无意识地碾出褶皱。
她转身时,发尾扫过沈亦枫的肩头,抬手亲昵地刮了下他的鼻尖。
“辛苦枫枫陪妈妈等这么久,待会儿咱们去吃你最爱的日料。”一墙之隔,
缺了心脏的我还在手术台上躺着,裸着的身子在消毒水气味里泛着青白。可他们真的要走了,
脚步轻快得像卸下千斤重担,甚至在讨论刺身拼盘里要多加几贯金枪鱼腹。又是这样。
无数次被遗忘的瞬间在眼前闪回,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浸了水的棉絮。“妈妈,我呢?
”伸手去拦,却只穿过她藕粉色的衣袖。灵魂淌下的泪竟也是滚烫的,
顺着虚无的轮廓灼烧到魂魄深处。悲哀的火焰舔舐着心口的空洞,
我哑着嗓子把话说完:“妈妈,能不能……帮我盖件衣服?”裸着身子太狼狈了。
我早就认了她不爱我的事实。可我把唯一的心脏给了她丈夫,能不能换她最后看我一眼,
别让我以这副模样被护工推去停尸间?妈妈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越来越远。
直到她和沈亦枫挽着手走到电梯口,被穿白大褂的医生拦住。“女士,
这里有份其他器官的捐赠协议,您要不要过目?”“不用了,我们赶时间。
”妈妈的指甲在包带上掐出浅痕。医生忽然凑近,拇指和食指搓出捻钱的手势,
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这的‘捐赠’,可不是无偿的。
”妈妈的眉峰拧成疙瘩:“我儿子刚走,你们能不能有点底线?”被拒的医生却笑了,
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古怪的光。他上下打量着两人,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懂的都懂。
两位数的W,考虑下?”他当然不信这套说辞。一个能拿十九岁儿子的命,
去换丈夫三十年苟延残喘的女人,儿子死后连停尸间都不肯进,此刻的拒绝不过是待价而沽。
但医生猜错了。2妈妈拒绝并非因为钱不够——她只是太好面子。从小到大,
妈妈的面子永远排在我前面。所以嘴甜会来事的沈亦枫,才能把她的偏爱全拢在怀里。
她未必多疼沈亦枫,只是打心底里容不下我。“叮——”电梯门应声而开。
妈妈瞥见医生眼里的鄙夷,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我太熟悉这表情了——她一定在怨我,
死了都要让她被人戳脊梁骨。从小到大,“丢人现眼”这四个字像淬毒的针,
扎得我遍体鳞伤。如今心脏没了,那尖锐的痛感却仍在胸腔里反复撕扯。
沈亦枫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角,声音体贴得发腻:“妈妈,我上次的竞赛结果出来了,
是第一名呢。”他故意顿了顿,指尖卷着校服袖口,“不过决赛要去国外,
听说要花好多钱……我心疼爸爸,也舍不得你太辛苦。”他眼珠一转,
忽然接过医生手里的捐赠协议:“不如我们就……”妈妈眉峰动了动,
指尖在包带上掐出更深的印子。“哥哥那么爱我们,肯定乐意的。”沈亦枫挤出两滴眼泪,
声音里却藏不住雀跃,“就当是他最后为家里做件事嘛。”这个理由太合她心意了。
妈妈向来对沈亦枫有求必应。我飘在旁边,忽然看清了——妈妈不是更爱面子,
她是真的爱沈亦枫,爱到愿意撕碎最后一点伪装。而我,连她的厌恶都配不上完整的分量。
妈妈签完字,连电梯都不愿等,拉着沈亦枫快步走楼梯离开,
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响像在赶一场喜事。我跟着一群穿绿大褂的人飘回手术室。
白灯重新亮起时,医生们已经戴上了蓝色无菌手套。白大褂袖口沾着新鲜的血。
他们摘下我的眼球时,我下意识眨了眨眼,眼前却只剩无边的黑。挖走肾脏的瞬间,
腰侧传来熟悉的酸胀,像小时候被篮球砸中时的钝痛。剪刀剪开肺叶时,我猛地吸气,
却吸进满肺的福尔马林气味。幻痛像无数根针钻进四肢百骸,可我连蜷缩的资格都没有。
灵魂被这强烈的割裂感撕成碎片,又被迫拼凑成完整的形状,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拆解。
最后,那些还在搏动的器官被装进贴了标签的玻璃罐,由护工推往储藏室。而被掏空的我,
像团揉皱的纸,被护士用钳子夹起来,丢进标着“医疗废物”的黄色垃圾桶。3一周后,
沈亦枫捧着国际竞赛奖杯进门时,爸爸刚好拆完最后一圈绷带。
我像被无形的锁链拴在他们身边,只能看着沈亦枫扑进妈妈怀里撒娇,
听爸爸中气十足地喊着“开瓶好酒庆祝”。我死后带来的唯一改变,
是那间摆过我十九年课本的卧室,如今挂满了沈亦枫的定制西装。他边收拾边叹气,
说要帮妈妈“清理伤心的痕迹”,然后将我攒了三年的航模、写满批注的错题本,
一股脑丢进楼下的废品站。今晚他们要去旋转餐厅。以前这种场合,
妈妈总会提前三天提醒我“别乱说话”,但这次,我的灵魂被一股力拖着,
硬生生跟在他们身后。刚点完战斧牛排,妈妈的同事陈庆就端着酒杯走过来,
视线在沈亦枫脸上打转:“这是……哥哥还是弟弟?”沈亦枫嘴角的笑僵了半秒,
妈妈立刻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在他肩头轻轻掐了下:“哪来的哥哥弟弟?
”她指尖在沈亦枫发顶轻轻摩挲,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我们家就这一个宝贝,
我十月怀胎生的。”心脏的位置突然传来空洞的悸痛——她指的,会是我吗?
可妈妈已经举起沈亦枫刚拆封的奖杯,对着陈庆晃了晃:“看我儿子多争气,
十七岁就拿了国际金奖。”我飘在水晶灯影里,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掌。
原来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被她亲手剜掉了。陈庆的笑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明明记得这个同事有两个儿子,小时候还见过那个总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男孩。
是叫什么来着?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毕竟从八岁起,
这个家里就很少有人提起另一个孩子了。哪怕那个孩子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
看着自己的母亲用最温柔的语气,否认了他短短十九年的人生。4八岁前,妈妈还很爱我。
菜市场的阿姨夸我眼睛亮,她能笑着聊上半小时,逢人就扬高声音:“看我儿子,
壮得像头小老虎!”可这份健康,恰恰推翻了孕检时“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
也让沈亦枫——那个为替代我而生的克隆体,瞬间成了多余的存在。他被锁在医院冷冻舱里,
等待十年后按程序销毁。直到我八岁生日那天。奶油蛋糕刚摆上桌,他突然闯进来,
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扑在地上哭着喊“爸爸妈妈”。爸妈愣了愣,竟真的蹲下去抱住他,
指尖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看见他埋在妈妈颈窝里的脸,突然转向我,嘴角勾起个极淡的挑衅。
生日帽从我头顶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滚了半圈,像被遗弃的我。那天起,
我的生日成了沈亦枫的庆典。每年的巧克力慕斯是他爱吃的口味,
唱生日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他得以从冷冻舱里脱身,而我的日子开始落雪。
起初爸妈也对他冷淡,视若无睹。直到他们发现,
沈亦枫样样都比我出色——仿佛天生就该是他们心中的完美儿子。他通宵打游戏,
次日能拿年级第一;我刷题到凌晨,分数刚够及格线。报兴趣班时,他钢琴弹得顺耳,
画画像模像样,而我连音阶都唱不准,线条歪歪扭扭。
老师总在妈妈面前叹气:“俩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天赋却差太远了。”妈妈总会笑着摆手,
指尖点了点沈亦枫的额头:“那当然,这个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亲生的,总归不一样。
”她从没说过,沈亦枫和我,本就共享着同一套基因。只是从那天起,
“亲生”成了她偏爱最体面的借口。5沈亦枫天生带着张会说话的嘴,
逢人就甜甜地喊叔叔阿姨,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爸妈越来越爱带他出门,
而我被独自留在家里的时间,像泡发的海绵般一天天膨胀。那天放学前,
我攥着衣角在教室门口等了又等。妈妈明明答应过,今天会来接我。
她每周有四天准时出现在沈亦枫的校门口,剩下那天宁愿在家补觉。我求了她整整一星期,
才换来她一句含糊的“再说吧”。我知道她要去参加沈亦枫的家长会,便退而求其次,
只盼她散会后能顺带把我捎回家。我从没想过要像沈亦枫那样,
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讲课堂趣事。只要能悄悄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回家就够了。
我不想再被同学指着后背骂“没人要的小孩”。怕她嫌上楼麻烦,
我提前半小时就在一楼大厅等着。可直到暮色漫进走廊,路灯在窗外亮起橘黄色的光晕,
她的身影始终没出现。双腿站得发麻,我蜷进空荡荡的教室,趴在课桌上继续等。
不知过了多久,校服袖口沾着的粉笔灰蹭在脸颊上,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睁眼时,
四周黑得像泼翻的墨汁。伸手不见五指的瞬间,
九岁那年的记忆突然砸了过来——沈亦枫笑着把我推进地下室,锁死了铁门。
我喊了整整一夜“妈妈”,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用尽全力撞开生锈的门锁爬出来。
妈妈就站在地下室门口,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身的尘土。
“从这里爬出来,你是老鼠吗?”她的声音比地下室的瓷砖还冷,“真丢人。
你怎么不干脆死在里面?”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我有多怕黑,喉咙里却只涌出汹涌的眼泪。
“真丢人。”她又说一遍,转身走进屋里,高跟鞋的声响碾碎了我所有的哭喊。
此刻我在教室里摸索着站起来,手指触到冰凉的黑板边缘。地下室的门能撞开,
可教室的门锁是电子的,我连钥匙孔都找不到。
手腕忽然硌到个硬物——是那块沈亦枫丢进垃圾桶的电话手表。我捡回来时被妈妈看见,
她伸手就抢,说“你这种小孩不配用这个”。我死死抱在怀里,她骂了句“贱骨头”,
之后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过话。我颤抖着按出妈妈的号码。她知道这是我的号。
“滴——滴——”冷硬的忙音像冰锥,一下下凿在胸口。打给爸爸,也是同样的结果。
天彻底黑透了,连走廊的应急灯都灭了。我最后拨通了沈亦枫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然后通了。“你烦不烦啊?”他的声音裹着不耐烦的尖刺,
“刚跟爸妈闹完,又来烦我?我们在参加酒会,谁有空理你这扫把星?
”电话手表突然弹出低电量警告,屏幕闪了两下就彻底黑了。但他的话像藤蔓,
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疯狂缠绕。我在冰冷的课桌上哭,哭累了就蜷缩着睡,
被硬邦邦的板凳硌醒了,接着哭。直到第二天清晨,保洁阿姨打开教室门,
我才顶着红肿的眼睛,默默跟在来上学的沈亦枫身后回了家。一进门,
妈妈就坐在沙发上盯着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你怎么总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她一字一顿,像是在念判决书。我攥着书包带,第一次鼓起勇气抬头:“妈妈,
你昨天为什么没来接我?明明是你失约,为什么要说我添麻烦?”妈妈愣住了,
随即猛地抬手,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就这点破事,你还敢跟我顶嘴!
”她的眼睛里像燃着野火,厌恶几乎要溢出来,“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脸颊***辣地疼,可心里比地下室的水泥地还冷。原来在她眼里,我苦等一夜的委屈,
哭闹到沙哑的喉咙,都只是“破事”。她是真的不爱我,甚至打心底里讨厌我。
可我只是不如沈亦枫聪明,不如他会讨巧。我从来没偷过东西,没欺负过同学,
我不是个坏孩子啊。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我一眼?就像八岁后的每个生日,
沈亦枫被众人围着吹蜡烛时,我总在角落偷偷许愿。可妈妈说过,
对着不属于自己的蛋糕祈祷的小孩,和跪在地上讨饭的乞丐一样丢人。原来连我的祈祷,
在她眼里都是多余的。6沈亦枫的二十岁生日会办得铺张,水晶灯折射出碎金似的光,
宾客里好多面孔我都认得。可他们像被抽走了相关记忆,围着沈亦枫把赞美堆成山,
没人记得这里本该还有个我。沈亦枫站在人群中心,定制西装衬得他像橱窗里的王子。
爸妈笑着摆手,眼角眉梢的得意却像浸了蜜的糖霜,怎么也藏不住。妈妈拿起话筒时,
全场突然静了。“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有了小枫这个宝贝。”她声音发颤,
“祝我们小枫前程无量。”沈亦枫的笑容瞬间扩大,我看得清楚——这哪是生日会,
分明是他等了十二年的加冕礼。他嘴角扬得太用力,喜悦几乎要撑裂皮肤,
眼底却沉着化不开的墨,像蛰伏的兽终于要扯掉伪装,露出獠牙。
我飘在水晶灯照不到的角落,看着爸妈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喜悦里,那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愚蠢。你们真的见过他吗?我挨的每顿骂,背后都有他偷偷搬弄是非。
打碎花瓶是我笨手笨脚,考试失利是我故意添堵,他永远是清清白白的旁观者。
每年生日宴结束,他总会把我拽进楼梯间,指甲掐着我胳膊:“我许愿你去死,
你怎么还活着?”此刻他举起酒杯接受祝福,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