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顾昀在破庙捡到啃冷馒头的我。>他教我抚琴、习剑,说:“阿阮,
你要活得欢喜。”>十年后暴雨夜,七把刀刺穿他后背时,他还在笑:“别怕,
把剑握稳……”>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凶手们消失在雨幕中。>后来江湖传闻,
赤隼盟总坛的樱花林里,每一棵树都挂着尸体。>当最后一个仇人倒下时,
我剑尖挑着染血的玉簪轻笑:“师父,你看——阿阮的剑,稳得很。”---破庙里,
风裹着湿冷的雨气,从四面漏风的墙壁和破败的窗洞中钻进来,呜呜咽咽,
像是无数孤魂野鬼在幽暗处低泣。我缩在角落一蓬还算干燥的乱草堆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手中死死攥着半块硬得能磕掉牙的冷馒头。那馒头粗糙得像掺了沙砾,
每一口都刮得喉咙生疼,咽下去时,仿佛有冰冷的石子在肠胃里滚动。我啃得很慢,很用力,
牙齿与干硬的馒头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响,在这死寂的破庙里,
竟成了唯一清晰的声音。脚步声就在这时候响起的。很轻,
踩在湿漉漉、铺着薄薄一层腐叶和泥泞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我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兽,倏地将剩下的馒头塞进怀里,身体绷紧,警觉地抬头,
目光死死盯住庙门口那片被昏暗天光勾勒出的模糊区域。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他撑着一把素青色的油纸伞,伞面边缘的雨水连成细密晶莹的珠帘。雨水打湿了他的袍角,
深色的水渍在衣料上缓缓洇开。可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与这凄风苦雨格格不入的温和笑意。
庙宇的破败,角落里的污秽,似乎都被他周身那股清雅的气息悄然推开。他朝我走来,
脚步依旧从容。我下意识地往后缩,背脊紧紧抵住了冰冷粗糙的土墙,
那寒意瞬间刺透了薄薄的衣衫。怀里藏着的半块馒头硌得胸口生疼。他在几步之外停下,
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我脸上,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只有纯粹的、带着点好奇的温和。
他声音清朗,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轻易就穿透了庙宇里呜咽的风声:“小家伙,一个人?
”我抿着干裂的嘴唇,警惕地瞪着他,不吭声。怀里的馒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心头发慌。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
目光扫过我紧握的小拳头和沾满尘土的破旧衣服,最后落在我警惕的眼睛上,
笑了笑:“跟我走吧,总比啃这个强。”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怀里微微鼓起的地方。
那温和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轻易刺穿了我用警惕和恐惧筑起的厚墙。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指节修长,干净得不染尘埃。我犹豫着,身体却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
那只攥着馒头、沾满灰尘的小手,迟疑地、颤抖地,一点点抬了起来,
轻轻放进了他温暖干燥的掌心。那只手温暖而有力,稳稳地牵着我,
踏出了那座困囿我不知多久的冰冷破庙。雨水敲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仿佛奏响了一支离别的序曲,又像开启了一段未知的旅程。---顾昀的院子不大,
却清雅得如同世外桃源。几间白墙黛瓦的房舍,围着一方小小的天井。天井中央,
一株樱树亭亭而立。那时正值春日,粉白的花瓣如同轻软的云霞,缀满枝头。微风过处,
便簌簌飘落,铺洒在青石板上,也沾上顾昀的肩头和我的发梢。他告诉我,他叫顾昀。
他问我名字,我茫然地摇头。他想了想,看着院中的樱树和飘落的花瓣,
轻声道:“那便叫阿阮吧。阮,美玉也。阿阮,愿你如这樱树,向阳而生,活得欢喜。
”“活得欢喜?”我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陌生又遥远,
如同天井上方那片被樱枝分割的湛蓝天空。顾昀笑了,眉眼弯弯,像天边初升的新月,
暖意融融:“是啊,欢喜。世事再难,心中也要存着一份亮色。”于是,
这小小的院落成了我的整个世界。顾昀的教导,是这方世界里最温柔的阳光,
也是最严苛的雕琢。天蒙蒙亮,鸡鸣初歇,我便被他从温暖的被褥里唤起来。天井里,
晨光熹微,露水清寒。他身形挺拔如松,手中一柄未开锋的长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与力量。剑锋划过微凉的空气,发出清越的破空之声。“阿阮,
看好了。”他的声音清朗,穿透清晨的薄雾,“剑乃君子器,宁折不弯。执剑之手,
更要稳如磐石。”我笨拙地模仿着,小小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沉重的木剑。手臂酸麻,
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每一次挥剑,
都伴随着骨骼酸涩的***。他从不呵斥我的笨拙,只是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姿势,
调整我的呼吸。他温暖的手掌覆在我微凉的手背上,引导着剑势的走向。那掌心传来的温度,
竟奇异地抚平了我身体里因疲惫而生的焦躁。“肩再沉一分,对,就是这样。”“气沉丹田,
力发于腰,莫要只用蛮力。”“阿阮,很好。”午后的时光是柔软的。
阳光透过繁密的樱枝筛下,在檐下的竹席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顾昀盘膝坐在席上,
面前置一张古朴的桐木琴。他指尖轻拢慢捻,琴音便如清泉般流淌出来,叮咚作响,
又似春日里和煦的风,拂过心田,带走了所有尘埃。他招手唤我过去,坐在他身侧。
他耐心地教我辨识琴弦的位置,告诉我宫商角徵羽的奥秘。
我的手指生涩地按在冰凉的丝弦上,拨弄出的声音干涩难听,不成曲调。他也不恼,
只是温和地笑着,那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不急,阿阮,”他温言道,
声音低柔得像在哄一个易碎的梦境,“琴音由心生。心静了,指下的声音自然就干净了。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我笨拙的手指上,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的璞玉。樱瓣无声飘落,
偶尔一两片调皮地落在琴弦上,又被琴弦微微的震颤拂开,打着旋儿坠入尘埃。
空气中弥漫着桐木、丝弦和淡淡樱花混合的幽香,还有他身上那股清冽如松的气息。那一刻,
时光仿佛被这琴音和花香凝固了,连檐下偶尔掠过的鸟雀都放轻了翅膀。有时练剑累了,
或者习琴倦了,他便唤我坐在檐下。他会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几颗晶莹剔透的糖渍梅子,
或者一小包香脆的桃仁酥。甜意在舌尖化开,带着微酸,奇妙地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枯燥。
他看着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唇边便会漾开更深的笑意,眼底映着天井里摇曳的樱树影子,
盛满了光。“阿阮,甜么?”“嗯!”我用力点头,甜味一直沁到了心里。“这便是欢喜了。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记住这滋味。日后无论遇到什么,
都莫要让它熄了你心里的这点甜。”日子如同檐下滴落的水珠,一颗颗滑过,清澈而宁静。
五年光阴,就在剑锋破空的清响、琴弦颤动的余韵、樱瓣飘落的无声和舌尖那点微甜里,
悄然溜走。顾昀的笑容,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他谆谆的教诲,如同细密的春雨,
无声无息地渗入***涸的心田。那株樱树,从繁花似锦到绿叶成荫,再到落尽繁华,
又迎来新一年的绽放,年年岁岁,见证着我的抽枝拔节,
也见证着顾昀眼中那份始终不变的、温煦如春的笑意。我渐渐习惯了那柄剑的重量,
指下的琴音也日渐清亮圆润。只是,“活得欢喜”这四个字,于我而言,
依旧像天边那片遥远的云霞,美丽却难以捉摸。我努力地学着他笑,学着他从容,
学着他眉宇间的舒展,可心底深处那片由破庙冷馒头和流浪的恐惧刻下的荒芜,
真的能被这院中的阳光完全驱散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顾昀在的每一刻,那荒芜之上,
确然开出了小小的、怯生生的花朵。---十年时光,
足够让一株孱弱的幼苗长成挺拔的小树。天井里的樱树愈发蓊郁,而我,
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蜷缩在破庙草堆里啃冷馒头的瘦小女孩。身量抽高,眉眼长开,
握剑的手已稳如磐石,指下的琴音也能引得枝头的雀鸟驻足聆听。可那场终结一切的暴雨,
来得毫无预兆。白日里还只是阴云密布,天色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到了黄昏,狂风骤起,
卷着飞沙走石,猛烈地撞击着门窗,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无数厉鬼在门外哭嚎。紧接着,
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顷刻间连成一片狂暴的雨幕,
将整个天地都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里。天井瞬间成了翻滚的水潭,
浑浊的雨水裹挟着被打落的樱瓣和碎叶,疯狂地打着旋儿。
油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灭,昏黄的光在墙壁上剧烈地摇晃着,
拉扯出扭曲晃动的黑影。顾昀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支刚刚雕琢好的白玉簪。簪身素雅,
只在顶端精心刻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樱花,
花瓣的纹理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端详着,唇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是准备送我的生辰礼。“阿阮,”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清俊的侧脸,
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明日你生辰,这簪子……”话音未落。“砰——!
”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如同被攻城巨锤狠狠撞击,整扇门板连同门框瞬间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碎块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入!几盏本就摇摇欲坠的油灯应声而灭,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只有窗外偶尔撕裂夜幕的惨白闪电,
短暂地映亮闯入者狰狞的面孔和手中森冷的刀光。七个人!如同从地狱裂缝里钻出的恶鬼,
裹挟着浓烈的杀意和雨水的腥气,瞬间填满了小小的堂屋。他们黑衣蒙面,
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狭长的弯刀在电光下反射出毒蛇般的幽芒。
“赤隼盟办事!顾昀,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为首一人声音嘶哑,
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没有多余的废话,刀光已然泼洒而至!七把弯刀,
织成一张死亡的光网,带着刺骨的寒意,从不同角度绞杀而来!空气被撕裂,
发出尖锐的啸音。“阿阮!剑!”顾昀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屋外的风雨声。
身体的本能早已快过思考。墙角剑架上的长剑在我手中发出清越的嗡鸣,
冰冷的剑柄瞬间传递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我手腕一抖,剑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
正是顾昀教得最熟稔的“流云式”,不求杀敌,但求护住身前要害。剑光如水银泻地,
勉强格开了最先劈至面门的两刀。“铛!铛!”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巨大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我虎口发麻,手臂剧痛,整个人被撞得踉跄后退。“走!
”顾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他没有武器,仅凭一双肉掌!掌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