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雨季总像藏在云后的调皮孩童，前一秒还是晨光穿透棕榈叶的晴好，下一秒就有细密的雨丝裹着潮湿的风，猝不及防地扑在人脸上。2018年2月14日的清晨便是如此，18岁的贝贝抱着厚厚的剧本冲进星光影视公司时，发梢还沾着晶莹的晨露，几缕碎发贴在颈侧，被体温烘出淡淡的水汽。她发间别着一朵新鲜的白色茉莉花，花瓣边缘还带着雨打的微卷，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轻轻颤动，散发出清冽又温柔的香气。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裤脚磨出了柔软的毛边，露出的膝盖上有一块淡褐色的疤痕——那是十二年前在普吉岛的礁石滩上，她追着一只花贝壳奔跑时不小心摔倒留下的。疤痕形状像片小小的砗磲贝，这些年无论怎么护理都没完全褪去，却成了她记忆里最鲜活的标记。此刻她怀里抱着的剧本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潮汐与贝壳》，纸页边缘被她反复翻看弄得有些发卷，扉页上还留着几处被泪水晕染过的痕迹——那是她昨晚读剧本时，为女主角"贝壳"的孤独与坚守掉的眼泪。
“啊！”
一声轻呼打破了走廊的安静。贝贝正低头看着剧本扉页上的标注，没注意到转角处走来的人，整个人直直撞了上去。怀里的剧本哗啦啦散了一地，她下意识伸手去捞，鼻尖却先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水味——不是浓郁的甜腻款，而是混着雪松气息的清冷调，像雨后玫瑰园里，沾着水珠的花瓣在风中飘来的味道。
“抱歉，你没事吧？”对方的声音比香水更温柔，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落在耳边。
贝贝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晨光的眼睛里。眼前的女生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米白色亚麻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腕内侧有一枚小巧的砗磲贝刺青，淡青色的线条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边缘还留着浅浅的晕色，像是刚纹不久。她蹲下身帮贝贝捡剧本，指尖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散落的剧本里滑出一张泛黄的便签，被风轻轻吹到女生脚边。贝贝伸手去够，却和对方的手同时落在便签上。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是有微弱的电流顺着皮肤窜过。贝贝慌忙收回手，抬头时正好对上女生的目光——她的瞳孔是浅褐色的，像两汪倒映着椰子树的湖水，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慌乱的模样，连耳尖泛红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便签。”女生捡起便签递过来，贝贝这才看清上面的字迹——娟秀又有力，写着“给拯救我的小贝壳”，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砗磲贝图案。
“对不起！是我走路太急了！”贝贝蹲下身快速捡拾散落的文件，脸颊烫得像贴了暖宝宝，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我叫贝贝，是来试镜《潮汐与贝壳》女主角的......”
“弗弗，这部剧的编剧。”女生笑着把整理好的剧本递过来，指腹不经意间擦过贝贝的指尖，“今天是情人节，大家好像都容易慌慌张张的。”她转身从旁边的咖啡机里接了杯黑咖啡，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来，渗进贝贝的指缝，带来一丝凉意。“刚煮的，加了点炼乳，不会太苦。”
贝贝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了些。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发现弗弗正盯着扉页上那片被泪水晕染的痕迹，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时弗弗的视线又落在她背包上——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砗磲贝挂饰，贝壳表面有天然的白色纹路，是她十二年前在普吉岛捡到的，这些年一直挂在背包上，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
“这个挂饰很特别。”弗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砗磲贝，声音放得更柔，“砗磲贝是很珍贵的东西。”
“是我小时候在普吉岛捡的。”贝贝下意识摸了摸挂饰，想起膝盖上的疤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对我来说，它是最重要的宝贝。”
围读会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会议室里坐满了剧组工作人员，贝贝坐在靠窗的位置，弗弗则坐在她斜对角。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弗弗身上，在她米白色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低头翻看剧本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扇形阴影，认真的模样让贝贝忍不住频频偷看。
她发现弗弗有个很可爱的习惯——思考台词时会用钢笔尾端轻轻敲下巴，节奏很轻，像雨滴落在贝壳上的声音。偶尔弗弗抬头，目光会正好和贝贝的视线撞在一起，这时她会迅速低下头，指尖快速翻动剧本，耳尖却悄悄泛红。
“接下来是第三幕，贝贝念‘贝壳’的台词。”导演的声音打断了贝贝的走神。
贝贝深吸一口气，翻开剧本：“海浪会带走沙滩上的脚印，但我知道，你会像潮汐一样，无论走多远，都会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愿化作守护你的贝壳，永远等你。”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澈，又透着几分坚定，刚念完最后一个字，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抬头时发现弗弗手里的钢笔突然折断了，蓝黑色墨水顺着纸页洇开，像在台本上晕出一片小小的涟漪。
“抱歉，笔不太好用。”弗弗慌忙用纸巾擦拭墨水，指尖沾到墨渍也没在意，只是抬头看向贝贝时，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温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围读会一直持续到正午，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给会议室添了几分宁静。散会后，贝贝收拾东西时，弗弗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支新钢笔。
“刚才看你用的笔快没墨了，这个给你。”弗弗把钢笔递过来，笔身上刻着小小的贝壳图案，“算是赔罪——刚才打断了你的台词。”
“不用不用！是我自己念得太慢了......”贝贝连忙摆手，却还是接过了钢笔，指尖碰到笔身时，又感受到一阵熟悉的电流感。
“要下雨了，我送你到门口吧。”弗弗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风衣，披在身上时，风衣下摆被风吹起，露出脚踝处——那里也有一枚小小的砗磲贝刺青，和手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更小些。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贝贝的运动鞋尖轻轻踢着地面的积水，画出一圈圈涟漪。突然，她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贝贝的脸瞬间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窘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看来我们的‘贝壳’饿了。”弗弗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贝贝的肩膀，“公司旁边有家便利店，我知道他们家的辣薯片很有名，要不要去尝尝？”
便利店的暖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驱散了雨天的凉意。弗弗推开门，风铃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她走到零食架前，拿起一包红色包装的辣薯片，撕开包装时，衣袖滑落下来，露出半截小臂。贝贝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砗磲贝刺青上，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刺青的触感比想象中更细腻，带着体温的热度，贝贝的指尖刚碰到皮肤，就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心脏跳得飞快。
“这个辣度很适合新手，不会太辣，但够味。”弗弗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笑着递来一片薯片，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贝贝接过薯片，咬下的瞬间，舌尖立刻腾起一阵灼烧感——比她想象中辣多了，像是有团小火苗在口腔里跳动。她慌忙抓起旁边的冰镇可乐猛灌，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甜甜的凉意，才稍微缓解了辣味。眼角却还是沁出了泪花，顺着脸颊滑下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弗弗递来一张纸巾，指尖在她手背轻轻停留了两秒，才慢慢收回手。她看着贝贝泛红的眼眶，忍不住笑了，“看来下次要给你选原味的。”
贝贝擦了擦眼泪，刚想说话，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雨幕中驶来一辆白色的丰田凯美瑞，停在便利店门口。弗弗看了看时间，起身拿起外套：“我送你回家吧，雨太大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车里开着暖气，驱散了身上的湿冷。贝贝望着车窗上蜿蜒的雨痕，雨珠顺着玻璃滑下来，把窗外的街景晕成模糊的色块。她想起弗弗手腕上的刺青，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弗弗，你手腕的刺青......为什么是砗磲贝啊？”
弗弗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轻轻顿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贝贝，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十二年前在普吉岛，我跟家人去海边玩，不小心被礁石划破了膝盖，流了很多血。”她的右手轻轻抚过手腕的刺青，指尖在贝壳图案上轻轻摩挲，“当时有个戴着茉莉花环的小女孩，跑过来递给我一个砗磲贝，说用贝壳的粉末可以止血。后来我才知道，砗磲贝是佛教七宝之一，象征着守护，能保护最珍贵的东西。”
贝贝的心跳突然加快，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膝盖上的疤痕——十二年前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那天她在礁石滩上捡贝壳，看见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女生坐在礁石上哭，膝盖流着血。她跑回家拿了砗磲贝，还摘了院子里的茉莉花，编了个花环送给对方......
“那个小女孩......”贝贝的声音有些发颤，抬头看向弗弗时，正好对上她温柔的目光。
车窗外，暹罗广场的霓虹招牌在雨水中晕成彩色光斑，映在弗弗的眼睛里，像落了一片星星。弗弗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节奏，像是在回应她未说完的话。
半小时后，车停在贝贝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刚想推开车门，弗弗突然叫住她：“贝贝。”
“嗯？”贝贝回头，看见弗弗递来一把透明的雨伞，伞柄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贝壳挂饰。
“明天试镜加油。”弗弗的眼神格外温柔，“我相信你就是‘贝壳’。”
贝贝接过雨伞，指尖碰到伞柄的瞬间，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点点头，推开车门走进雨幕，走到楼道口时，回头看见弗弗还坐在车里，朝她挥手。
回到家后，贝贝刚换完衣服，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弗弗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她抱着手机，指尖飞快地回复：刚到。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薯片。
过了几秒，弗弗的消息弹了出来：我也是。晚安，贝壳小姐。
“贝壳小姐”——这是剧本里“费里恩”对“贝壳”的称呼。贝贝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抱着手机蜷缩在飘窗上，指尖轻轻抚过剧本扉页上弗弗写的“给拯救我的小贝壳”，又摸了摸背包上的砗磲贝挂饰。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像在说悄悄话，她对着手机屏幕，轻声说：“晚安，费里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