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夜,比楼下更沉。
林深开了灯,暖黄的光打在堆到天花板的旧书上,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盯着门板,耳朵里还残留着那声叹息的回声,像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得做点什么。
起身时,脚踝撞到了刚才打翻的纸箱,一本硬壳相册从书堆里滑出来,“啪”地掉在地上,翻开的页面正好对着他。
照片上是这栋楼刚建成时的样子,灰墙红瓦,楼前的空地上种着几棵细瘦的梧桐树。
最显眼的是前排站着的一个老太太,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正对着镜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深沟。
是张老太。
林深的呼吸顿了顿。
他从没见过张老太这么年轻的样子,照片里的她至少比现在年轻三十岁,眼神清亮,不像后来那样总是浑浊着,像蒙了层雾。
他捡起相册,指尖抚过照片边缘。
相纸己经泛黄发脆,角落印着一行模糊的日期:1998年5月。
这栋楼建成快三十年了。
指尖划过张老太的脸,突然顿住——照片里老太太的嘴,好像和记忆里不太一样。
他凑近了看,灯光下,张老太的嘴角确实有点奇怪,像是被人用指尖硬生生往上掰过,笑容显得僵硬又诡异。
而她的眼睛,虽然看着镜头,瞳孔深处却像藏着一丝恐惧,正越过镜头,望向某个很远的地方。
“等你……很久了……”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不再来自门外,而是从相册里钻出来,带着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有人贴着照片在说话。
林深吓得手一抖,相册摔在地上,页面合上了。
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他僵在原地,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刚才的声音,和镜子里的回声一模一样,甚至更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纸张的执念。
这本相册,是他今天从张老太的遗物堆里捡来的。
老人无儿无女,去世后屋里的东西被居委会的人随便打包,扔在楼道里准备当废品处理。
他看着可惜,就捡了些旧书和相册回来。
难道……问题出在这些东西上?
天刚蒙蒙亮,林深就攥着那把生锈的铜钥匙站在了张老太的门前。
钥匙是从相册的夹层里找到的。
刚才他壮着胆子捡起相册,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夹层里掉出个小布包,打开就是这把钥匙,上面刻着模糊的“302”——正是张老太家的门牌号。
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像在等谁推开。
林深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屋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照亮空中飞舞的灰尘。
家具很少,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靠墙的单人床。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
他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杯沿结着褐色的茶渍,旁边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周三下午,老地方。”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老年人写的。
周三?
张老太是周一去世的,这纸条是她生前写的?
“老地方”指的是哪里?
林深拿起纸条,指尖刚碰到纸面,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书。
他猛地回头,晨光里,床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活物,是……一个纸箱?
和他搬上阁楼的那些旧书箱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弯腰想把纸箱拖出来,手指却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潮湿。
低头一看,床脚的地板上,有一摊暗红色的痕迹,和楼梯转角镜子下的那片一模一样,只是更大,像一汪凝固的血。
而那摊“血”的边缘,散落着几页撕碎的纸,上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字:“……不能说……他会……”最后那个字被血渍糊住了,看不清。
这时,窗外传来收废品的三轮车铃铛声,“叮铃铃”,清脆的声音撞在墙上,弹回来,在空荡的房间里形成一串模糊的回声。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回声里,好像夹杂着一个熟悉的气音,轻得像幻觉。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