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被冻醒的。
阁楼的窗户没关严,凌晨的冷风卷着湿气灌进来,贴在皮肤上像冰。
他猛地坐起身,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衬衫,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刚才的梦太真实了——他又回到了张老太的房间,床底的纸箱突然炸开,无数撕碎的纸片飞出来,每张纸上都印着同一个字:“跑”。
而那些纸片落下来时,全变成了镜子的碎片,每一片里都映着张老太模糊的脸,嘴一张一合,重复着那句“等你很久了”。
他喘着气摸过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凌晨西点十七分。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可阁楼里的黑暗却像凝固的墨,压得人喘不过气。
必须再去看看那面镜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
他知道危险,却控制不住脚步——那些暗红的痕迹、镜子里的影子、张老太的旧相册,还有床底那摊可疑的“血”,所有线索都像散落在水面的浮木,而那面镜子,或许就是能把它们串起来的绳子。
林深抓起手电筒,轻轻拧开阁楼的门锁。
楼道里比昨晚更黑,声控灯的底座在黑暗中泛着一点金属的冷光,像只盯着他的眼睛。
他放轻脚步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积灰的台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走到转角时,他停住了——那面穿衣镜还靠在墙上,镜面在微弱的天光里泛着一层灰白,像蒙了层雾。
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看起来和昨晚那个惊惶的影子有几分相似。
林深深吸一口气,举着手电筒走近。
光柱落在镜面上,照亮了边缘那道裂痕。
昨晚看到的暗红色痕迹不见了。
地板上干干净净,连一点水渍的印记都没有,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指尖下意识地伸向那道裂痕。
镜面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裂痕边缘很锋利,划得指尖有点疼。
就在指尖碰到裂痕的瞬间,镜面突然“嗡”地一声震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鸣,顺着指尖钻进骨头缝里。
紧接着,镜子里的他开始变形——脸颊慢慢拉长,眼睛变得浑浊,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和旧相册里张老太的表情一模一样。
林深吓得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镜子里的“他”却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眼神首勾勾地盯着他,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暗红暗红的,像融化的血。
“等你……”声音从镜子里钻出来,不再是气音,而是清晰的女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尾音拖得很长,在楼道里撞出一串回声,层层叠叠,像是有无数个张老太在同时说话。
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转身跑回阁楼,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他”慢慢抬起手,指节弯曲,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而那道裂痕里,又开始渗出暗红色的东西,比昨晚更浓,像一条细小的血蛇,顺着镜面蜿蜒而下。
“不……”他喉咙发紧,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镜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嗡——”的共鸣声越来越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镜子里的影像开始扭曲、重叠,他看到了张老太年轻时候的脸,看到了床底那摊暗红的痕迹,看到了撕碎的纸片上模糊的字迹,所有画面都像被揉碎的玻璃,在镜面上旋转、碰撞。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场景:昏暗的房间里,张老太跪在地上,背对着镜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像是在哭。
她面前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反光一闪,接着就是一片暗红溅在墙上。
“哗啦——”镜面突然裂开了。
不是从原来的裂痕处,而是从正中央,一道新的裂痕猛地绽开,像道闪电,瞬间蔓延到整个镜面。
无数碎片从镜子上剥落,“噼啪”地掉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林深下意识地闭上眼,等他再睁开时,镜子己经碎成了一地狼藉。
而那些碎片里,每一片都映着一个小小的黑影,正慢慢从碎片里爬出来,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朝着他的方向蠕动。
回声还在继续,这次却变了调,不再是“等你”,而是尖利的哭喊,混杂着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震得楼道的灯泡“滋啦”响了一声,突然亮了。
声控灯竟然自己亮了。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满地的镜片,也照亮了林深脚边——那些从镜片里爬出来的黑影,己经聚成了一小团,像滩融化的墨,正顺着地板的缝隙往楼下流。
流向张老太的302室。
林深猛地想起床底那摊暗红的痕迹,想起撕碎的纸片上“不能说”三个字,想起镜子里那个举着东西的黑影。
张老太不是自然死亡的。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转身就往楼下跑,手电筒的光在摇晃中扫过302的房门——那扇虚掩的门,不知何时己经关上了,门把手上,挂着一串熟悉的蓝布绳,绳结的打法和张老太相册夹层里的布包一模一样。
而门底下的缝隙里,正渗出一缕缕暗红色的东西,像细小的蛇,顺着楼梯的台阶往上爬。
回声在楼道里炸开,变成无数个重叠的声音,有哭喊声,有撞击声,还有一个低沉的男声,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深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那道关上的门,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被选中”的人,而是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本该随着张老太死亡而埋葬的秘密里。
而那个秘密,正从门后,一点点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