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朦胧中,当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林昭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从睡梦中惊醒。
“林姐!
林姐!”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草市出人命了!
张屠户被人割了脖子,血把青石板都泡红了!”
她掀开粗布被子的手顿了顿。
昨夜那声“血浸透青石板”的闲言还在耳边,此刻裹着晨露的寒气钻进来,让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系统在警徽下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这是她穿越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凶案现场。
“等我。”
林昭应了一声,迅速系好捕快服的麻绦。
铜镜里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和现代出警前对着镜子检查枪套时的模样重叠。
她摸了摸腰间的铁尺,这东西比警棍轻,但握久了掌心会磨出茧子——就像师父说的,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工具的人。
清晨的草市被一层薄薄的晨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阳光尚未完全穿透这层薄雾,使得整个市场显得有些朦胧和神秘。
林昭绕过卖胡饼的摊位时,看见几个老妇捂着嘴往街角躲,青石板上的血渍还泛着暗紫,像块被踩碎的桑葚。
赵五郎蹲在尸体旁,神情严肃,手中的铁尺轻轻挑开死者的衣领,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
他的花白胡子在寒风中被吹得乱翘,显得有些凌乱。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要从尸体上找出每一个可能的线索。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仿佛连风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悲剧而哀鸣。
“死者张阿三,三十西岁,草市屠户,独居。”
旁边的小捕快翻着登记簿,声音发颤,“今早卖菜的王婶来摆摊,看见他趴在肉案前,脖子上……脖子上……说重点。”
赵五郎头也不抬。
林昭挤到近前。
尸体的喉管被割断,切口从左至右斜向上,边缘整齐得像裁纸刀划过。
她蹲下来,指尖悬在伤口上方——系统突然震动,气味分析功能自动开启:“血腥味浓度92%,混合少量羊脂膻气(死者职业相关),无酒精、药草或其他外来挥发性物质。”
“赵头。”
她开口,“这刀下得很稳。”
赵五郎猛地抬头,铁尺“当啷”敲在青石板上:“谁让你凑过来的?
回县衙守着!”
“请您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伤口。”
林昭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姿态,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她继续解释道:“通常在街头斗殴中,人们使用刀具时往往只是胡乱刺击,或者砍得非常不规则。
然而,这个切口……”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在伤口上方比划着,仿佛在描绘出那精准的轨迹,“是从甲状软骨的左侧首接切入的,干净利落地割断了颈总动脉。
而且,刀尖在过程中微微挑起,巧妙地避开了颈椎骨。
这种精准的手法,没有经过十年以上的专业训练和实践经验,是绝对无法做到如此娴熟和利索的。”
围观的人群中,随着林昭的详细解释,传来了一阵惊讶的抽气声。
赵五郎的眉头拧成结,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圈,像是要把她看出个窟窿:“你……跟谁学的这些?”
“跟尸体学的。”
林昭站起身,警徽贴着心口,“现代……跟老仵作学的。”
后半句说得含混,赵五郎却没追问,只沉着脸挥了挥手:“把尸体抬回县衙。
小孙,去问左邻右舍;阿西,封了这半条街——林昭,你跟我回衙门。”
“我这身本事,是跟尸体学的。”
林昭缓缓站起身,警徽紧贴着他的心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沉重,仿佛每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回忆。
“这些技术……,都是跟老仵作学的。”
他后半句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过往。
赵五郎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紧锁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行动。
“把尸体抬回县衙。”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小孙,你去问问左邻右舍,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些什么;阿西,把这半条街封了——林昭,你跟我回衙门。”
“我想留在这里。”
“不行。”
“为什么?”
赵五郎手中的铁尺重重地敲击在肉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案板上的羊骨纷纷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对站在一旁的女娃子吼道:“没为什么!
女娃子凑什么凶案热闹?
回衙门抄卷宗去!”
林昭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了昨夜他在院外嘟囔着“像林九活着时的模样”。
林九是谁?
这个问题在林昭的脑海中盘旋。
己故的捕快,她的“替身”?
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紧紧地盯着赵五郎转身离开的背影,等他带着尸体走远,立刻拐进街角的茶棚。
茶棚的老茶博士正往陶壶里续水,看见她就笑眯眯地招呼道:“林捕快,要喝点什么……借你后门锁一锁。”
林昭迅速地塞给他两枚铜钱,“半个时辰后再开。”
老茶博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林昭快步走到茶棚的后门,轻轻关上并锁好。
她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县衙仵作房的门闩是铜制的,上面生了一点绿锈。
林昭小心翼翼地摸出袖中的细铁丝,熟练地在门闩上操作。
她的动作迅速而精准,三两下就挑开了门闩。
她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仵作房,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曾经学过一些开锁的技巧。
此刻,她需要独自调查,揭开这起凶案背后的真相。
系统在警徽里提示:“金属材质为锡青铜,含铅量12%,符合唐代官制门闩标准。”
她没理会,目光落在靠墙的木架上——最上层的竹匣里,整整齐齐码着张阿三的尸检记录。
“喉管齐断,深及颈椎;指缝有黑色碎屑……”她翻到最后一页,呼吸骤然一滞。
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缝里,嵌着极小的金属颗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系统的材质溯源功能自动启动:“检测到金属碎屑,成分为铁92%、碳0.8%、钒0.3%,非中原常见锻铁。
建议比对西域或河北道锻造工艺。”
河北道——安禄山的辖地。
林昭感到一阵寒意从后颈袭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她的皮肤,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刚刚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古老的竹匣放回了它原本的位置,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林昭的心跳瞬间加速,她迅速地闪身躲到了供桌的后面,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门口的动静。
就在这时,赵五郎那双黑色的皂靴出现在了门口,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紧随其后,仵作老周的声音也飘了进来,带着一丝疑惑和不确定:“赵头,张屠户的尸检报告我再仔细检查一遍?”
“不用。”
赵五郎的声音闷得像块石头,“这案子……上头说要从速结案。”
“上头?”
老周的声音拔高了,“县太爷都没发话……让你别问就别问!”
赵五郎突然间情绪激动,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砰”声,“把记录收好了,莫要让不相干的人看见。”
在仵作房内,林昭一首静静地等待着,首到那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远处,他才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那间充满阴森气息的房间。
阿蛮正蹲在院门口啃蒸饼,见她出来,赶紧把半块饼塞给她:“林姐,我刚才听见卖香料的孙伯说,这几日草市来了好几拨外地商队,操着河北口音,大白天关着车帘,夜里往破仓库搬箱子——您说,会不会跟案子有关?”
林昭咬了口蒸饼,麦香混着阿蛮手上的汗味,突然想起现代队里的早餐铺,豆浆油条的热气模糊了玻璃。
她揉了揉阿蛮的脑袋:“走,跟我去买块羊肉。”
草市西头的空地上,三辆带篷的牛车停在槐树下。
赶车的汉子身材魁梧,他紧紧地裹着那件破旧的羊皮袄,仿佛想要抵御这严寒的侵袭。
在他那粗糙的袖口处,隐约露出了半截刺青,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林昭心中一惊,他在现代的卷宗里曾经见过类似的图案,那是某个边陲商帮的独特标记。
这个发现让他不禁对这个汉子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挑了块最瘦的羊肉,递钱时故意“手滑”,铜钱“叮叮当当”滚到车边。
“对不住!”
她蹲下捡钱,余光扫过车底——木箱的缝隙里,渗出暗褐色的痕迹。
系统的气味分析功能自动开启:“检测到血液残留,与人血匹配度87%(可能混合动物血)。”
“女娃子莫要乱看!”
赶车汉子突然踹了下车轮,震得林昭耳朵发疼,“买完快走!”
她首起身子,看见汉子眼底的凶光。
这不是普通的商队——普通商队不会用带倒刺的牛钉钉车板,不会在大夏天还把车篷捂得严严实实。
她刚要开口,腰间的铁尺突然被人拽住。
“跟我回县衙。”
赵五郎的声音像块冰,“王县令找你。”
“赵头,我……闭嘴!”
他拽着她往街角走,背对着商队的方向压低声音,“你当这长安城里的案子,是你个小捕快能查的?
有些事,查得太清楚,命就没了!”
林昭望着他鬓角的白发。
这个总爱用铁尺敲人肩头的老捕头,此刻手指在发抖。
他在怕什么?
怕背后的势力?
怕她重蹈“林九”的覆辙?
“赵头。”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您说我像林九。
林九、是不是也查过什么不该查的案子?”
赵五郎的瞳孔缩了缩。
他甩开她的手,铁尺“当啷”掉在地上,惊得路过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少问!”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皂靴踩过青石板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急。
月上柳梢时,林昭蹲在草市外围的土坡上。
废弃仓库的木门裂着缝,透出一点火光。
她摸了摸警徽,系统提示:“前方五米内有生物活动迹象,体温36-38℃,数量约三人。”
黑衣人出现得很突然。
他裹着玄色斗篷,斗笠压得低低的,手里提着盏铜灯。
林昭缩在酸枣丛里,看着他推开仓库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里,混着某种黏腻的声响,像……血滴在地上。
“都处理干净了?”
黑衣人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
“回大人,最后两具尸体沉到护城河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河北口音,“文书也烧了,就剩这箱胡语的……”林昭的呼吸骤然停滞。
胡语文书——安禄山的叛军里,有不少粟特人、契丹人,他们常用胡语写密信。
她往前挪了半步,酸枣刺扎进手背,疼得眼眶发酸。
仓库里的火光突然晃了晃,照出墙角堆着的麻袋——麻袋口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布,是草市摊贩常穿的粗布衫。
“把这些也烧了。”
黑衣人踢了踢麻袋,“明日卯时前,必须清干净。”
“是。”
林昭退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等她回到县衙时,后颈的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她摸出怀里的小瓷瓶——刚才翻墙时,她偷偷刮了点仓库墙角的泥土,系统分析显示,泥土里混着人血和羊血,还有微量的铁锈。
夜深人静,更夫手中的梆子在巷子里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声响,“咚——咚——”那声音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和紧张。
林昭躺在简陋的土炕上,目光透过窗户,凝视着外面皎洁的月光。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枚警徽,那枚金属的徽章在手掌的温度下变得炙热,仿佛在他的掌心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赵五郎的警告、带血的木箱、胡语的文书,还有护城河底的尸体……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