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藤蔓缠绕着烧红的金属，又混着点陈旧墨水的腥气。
潮湿的、混杂着铁锈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的气味，钻入了莫林的鼻腔。
这气味与对角巷那些香料、羊皮纸和新魔杖木的气息截然不同，它粘稠、阴冷，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住每一寸空气。
刚踏进去三步，鞋底就沾了层黏糊糊的东西——是昨夜泼出的药剂残渣混着阴沟污水，黑绿色的，踩上去“咕叽”一声，隐约能看见里面漂着半片干枯的蝙蝠翅膀。
石板路早被磨得坑坑洼洼，缝隙里塞满了灰黑色的淤泥。
偶尔有老鼠大小的阴影窜过，细看却不是老鼠，是长着三只眼睛的畸形爬虫，被路过的黑袍人一脚碾扁，发出类似烧塑料的焦糊味，那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两侧的房子歪歪扭扭挤在一起，墙皮像烂疮似的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砖。
隔壁的窗户里，几只被剥了皮的不明植物在玻璃罐里无声地扭动，罐底的绿色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
窗玻璃十有***是裂的，蒙着层永远擦不净的灰，里面透出的光也怪诞——不是对角巷的暖黄，是深绿、暗红，或是透着尸斑色的青白。
一家店铺的招牌松垮垮挂着，木头被虫蛀得全是洞，上面刻着的三个大字似乎是店名，但早己模糊不清，最后一撇倒是拖得老长，像道凝固的血痕。
空气里弥漫着的的味道能把人的胃搅翻。
酸臭的腐烂味——大概是墙角堆着的、没处理干净的生物内脏混杂着铁锈一般的血腥味，还有种类似臭鸡蛋混着硫磺的酸气——是巷尾那家熬制黑魔法药剂的作坊，门口总蹲个穿破斗篷的老女巫，手里攥着根沾着黏液的骨头，见人路过就嘟囔些意义不明的话。
穿黑袍的人影在巷子里晃，大多低着头，斗篷帽子压得遮住半张脸，走路时袍子扫过地面，带起更多灰。
偶尔有两人碰头，说话声压得像蚊子哼，手指在袖口里比画，交易的东西从不让第三只眼看见——大多数是见不得光的破烂，莫林一不小心就瞥见了一个塞在玻璃瓶里、还在抽搐的发光眼球。
路边，有个穿着还算体面的男人站在一家店铺前，正和店主讨价还价。
店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女巫，指甲涂成紫黑色，正用沾着血渍的手敲着橱窗：“这张火龙皮新鲜得很，上周刚剥的，你闻闻？
还带点龙臊气呢……”男人皱着眉凑近，手指戳了戳皮子上没刮净的毛，嫌恶又贪婪的眼神在上面打转。
巷尾堆着半人高的垃圾，不知是谁扔了只断手进去，戴着枚生锈的戒指，几只巨大的黑苍蝇嗡嗡地盘旋。
一个瘦得像根柴的流浪巫师从垃圾堆里钻出来，手里攥着块发霉的面包，一个黑袍人路过，吓得他飞快地缩了缩脖子，又钻回了那堆污秽。
风从巷口灌进来，卷着股更浓的腥臭味，吹得各家店铺的破幡摇摇晃晃。
没人捂鼻，没人皱眉，只是偶尔会传来两声咳嗽。
这就是翻倒巷，像一锅熬了几百年的烂汤，也是魔法界的另一面，所有的肮脏、腐臭、恶意都炖在里面。
此时莫林己经走到了翻倒巷的入口，黑袍的边缘几乎要与巷口那片粘稠的阴影融为一体。
自打穿越过来，莫林没有踏出过自己的黑魔法商店。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仅仅是半个月前的事，但狼人的来信、里德尔的威胁迫使他做出一些改变。
莫林的目光扫过人群，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黑湖。
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坑洼不平、仿佛浸透了污秽的石板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前身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就如同蛇类一般滑过地面，悄无声息，却带着致命的精准。
几个穿着破旧斗篷的巫师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在研究脚边的阴沟，他们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
巷子里人不少，但气氛却诡异得沉寂。
没有人高声谈笑，即便是交谈，也压低了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些含糊不清的语句，脸上充斥着着警惕和不信任。
擦肩而过的人，眼神总是飞快地扫过对方，然后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某种邪祟缠上。
往前走了没几步，一阵尖利的争吵声划破了巷子里粘稠的空气。
两个巫师正为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盒子推搡，其中一个瘦高个的袍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爬满黑鳞的手臂——显然是某种黑魔法、或是某种诅咒。
“那是我先看到的！”
矮胖的巫师嘶吼着，手里的魔杖尖端冒出一缕黑烟。
“看到就算你的？”
瘦高个冷笑，“在翻倒巷，得看谁的骨头更硬——”他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莫林恰好从他们中间走过，黑袍带起的风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一股冰冷的魔力像无形的墙，瞬间将两人隔开。
瘦高个的手腕诡异地向后弯折，矮胖巫师则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拎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半空，脸色憋得发紫。
周围的喧闹声骤然低了下去。
几个原本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的人停下了动作，目光里混杂着恐惧和警惕。
莫林甚至没回头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对着虚空轻声说：“愚蠢”。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让整个巷子都安静了一瞬。
悬在半空的矮胖巫师突然“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肚子蜷缩起来；瘦高个则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惨白地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货摊上，几个装着不明粉末的罐子摔在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
由于莫凌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缘故，以至于翻倒巷的不少巫师都以为这是一位生面孔。
刚一进巷子，莫林就能感受到几道目光在肆无忌惮的窥视自己。
这是翻倒巷的保留节目，并不是每个巫师都能够顺利踏入这里。
至于这对巫师，则是翻倒巷臭名昭著的一对黑巫师组合，经常假装互相争执，趁路过的巫师不备暴起发难。
莫林原先还有些忐忑，但没想到二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不堪，连一个小恶咒都接不住。
刚才还互相提防的人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那些原本摆在路中间的货摊像是长了脚，悄无声息地往两边挪了挪。
一个抱着黑布包裹的女巫不小心撞到了莫凌的胳膊，吓得脸色煞白，却只是飞快地鞠了一躬，匆匆离开，连句道歉都不敢说——在翻倒巷，过度的谦卑有时比冒犯更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