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大厦顶楼的实验室里,空调开得很足。
顾砚站在全息投影前,手指在空气中虚点,蓝色的数据流像游鱼般在他指尖穿梭——这是云棠刚送来的量子计算机,专门用来破解导师留下的加密数据库。
“顾工,温度调22度行吗?”
沈砚从设备间探出头,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您昨天改代码时,衬衫后背都湿透了。”
顾砚转头,看见沈砚袖口沾着点机油——这家伙居然亲自爬服务器机箱调整散热口。
他接过杯子,热可可的甜香混着沈砚身上的檀味,像极了三年前导师办公室的味道。
“谢了。”
他抿了一口,温度刚好,“你这实验室,比星轨的还专业。”
“我爷爷说,非遗要活,得靠技术兜底。”
沈砚走到投影前,指尖划过悬浮的数据库界面,“但技术也得有温度——就像这杯热可可,凉了就不好喝了。”
顾砚笑了。
他打开量子计算机,输入导师当年设置的密钥:“1998.07.15”——二十年前,苏州暴雨倾盆的那天。
屏幕开始闪烁,无数行乱码像潮水般涌来。
沈砚凑近看,喉结动了动:“这是……神经突触的波动图?”
“对。”
顾砚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导师用脑电波模拟非遗技艺的记忆,把这些波动存进了数据库。
但真正的核心代码,被藏在‘老唱片’里。”
“老唱片?”
“导师的习惯。”
顾砚解释,“他总说,重要的东西要像老唱片似的,刻在‘沟槽’里才不容易丢。”
他调出一串二进制代码,“这是他用摩尔斯电码写的索引——‘绣魂’。”
沈砚盯着屏幕,突然轻声说:“我爷爷也爱说‘绣魂’。”
顾砚抬头。
“他说,苏绣的魂不在针脚,在绣娘的心跳里。”
沈砚的目光有些发飘,“二十年前,他和林教授在暴雨里抢救绣品,老绣坊的房梁塌了,林教授用身体护着半幅《百鸟朝凤》,后背被钉子扎了二十多个洞……”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
顾砚这才发现,沈砚的眼尾泛着红。
“所以你爷爷当年,才会把核心算法交给林教授?”
顾砚问。
沈砚点头:“林教授说,只有把非遗的‘魂’和科技的‘骨’结合,才能让老手艺活过下一个百年。
可后来……”他攥紧杯子,“后来陆家的人来了。”
顾砚没接话。
他知道沈砚要说什么——陆沉的父亲,当年剽窃了导师的算法,还设计让导师背了“学术造假”的黑锅。
“顾工。”
沈砚突然指向屏幕,“你看这里。”
数据流里,一段被标记为“未命名音频”的文件正在跳动。
顾砚点开,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小砚,要是哪天有人问起‘绣魂’,你就告诉他……真正的魂,不在数据库里,在每个愿意学手艺的年轻人的指尖上。”
是导师的声音。
顾砚的指尖发颤。
这是导师三年前坠楼前录的,可他从未在任何设备里听过。
“这音频……是我爷爷存的。”
沈砚说,“他在实验室爆炸前,把这段声音拷进了自己的怀表。”
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翡翠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沈伯年”三个字,“昨天我翻老宅的时候,在爷爷的枕头底下找到的。”
顾砚接过怀表。
表壳内侧有道细微的划痕,和导师实验室里那台老电脑的划痕一模一样——那是二十年前,两人一起熬夜改代码时,导师不小心用钥匙划的。
“所以爷爷早就知道,林教授是被冤枉的?”
顾砚问。
沈砚点头:“他一首在查当年的真相,可陆家势力太大,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握住顾砚的手腕,“顾工,现在我们有了数据库,有了音频,还有你导师的加密代码——是时候撕开陆沉的伪装了。”
顾砚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昨天收到的匿名邮件:“想救导师的清白?
来星轨地下实验室,密码是你腕间的疤。”
“怎么了?”
沈砚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事。”
顾砚把怀表收进衬衫内袋,“今晚我们通宵,把数据库里的‘绣魂’模块提取出来。”
“我陪你。”
沈砚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小周说,程序员通宵要吃烤串,我让林秘书订了。”
顾砚抬头,看见沈砚眼里带着点讨好的笑——这家伙,居然记得他昨天随口提过“好久没吃烤串了”。
下午三点,实验室里飘起孜然香。
小周抱着保温桶进来,额角沾着汗:“顾工,沈总订的羊蝎子烤串,热乎着呢!”
“谢了。”
顾砚接过一次性手套,“你去歇会儿,剩下的我来。”
“我不累!”
小周凑到屏幕前,“顾工,这串代码是不是导师的神经突触模型?
我之前看过论文,和您写的一模一样!”
顾砚点头。
这段代码是他三年前在国外发表的,可数据库里的版本比他的更完整——多了段关于“非遗传承人情绪波动”的算法。
“这是……”他放大代码,“导师在记录绣娘绣并蒂莲时的心跳频率?
还有手抖的幅度?”
沈砚凑过来:“应该是这样。
我爷爷说,非遗的‘魂’是动态的,会随着传承人的情绪变化。
林教授当年想把这个写成算法,可陆家的人嫌麻烦,首接删了。”
顾砚的手指停在一段被标注为“废弃”的代码前:“这段……是导师用脑电波模拟自己心跳的?”
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开始跳动,和顾砚此刻的心跳频率完全同步。
“顾工,您的心跳在加速。”
沈砚的声音突然放轻,“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顾砚没说话。
他想起导师坠楼前的那个电话——当时他在国外,电话里只有电流杂音,可他分明听见导师喊了声“小砚”,然后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顾工?”
沈砚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顾砚回过神,发现自己眼眶发红。
他抹了把脸,继续敲代码:“没事,可能有点累。”
“我让小周去买了咖啡。”
沈砚起身,“您歇半小时,我盯着屏幕。”
顾砚摇头:“不用。
我们再快一点,说不定能在天枢动手前,把证据整理好。”
深夜十一点,实验室的灯还亮着。
顾砚揉了揉太阳穴,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还剩15%。
“顾工,喝口咖啡。”
沈砚递来马克杯,杯壁上凝着水珠,“我加了奶,不苦。”
顾砚接过,抿了一口。
甜味在舌尖散开,像极了三年前导师办公室的味道。
“沈砚。”
他突然说,“要是……要是我们查到导师的死和沈家有关……不会的。”
沈砚打断他,“我爷爷昨天看了数据库,说林教授当年是为了保护他,才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他从抽屉里拿出本旧日记,翻到某一页,“你看,这是爷爷的日记,1998年7月16日写的。”
顾砚接过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工整:“小林今天来找我,说陆家要抢算法。
他说‘沈哥,要是我出事,你就把数据库交给小砚’。
我当时没敢应,怕连累他……后来呢?”
顾砚的声音发紧。
“后来陆家的人来了。”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他们砸了实验室,把爷爷的日记撕了一页——就是写‘小林’的那页。
我爷爷怕他们再动手,才假装和林教授断了联系。”
顾砚的手指捏得发白。
他终于明白,导师当年为什么会说“要小心有些人的手”——那些人,连最亲的人都伤害。
“顾工。”
沈砚握住他的手,“现在我们有日记,有音频,有数据库……陆沉跑不掉的。”
顾砚抬头,看见沈砚眼里坚定的光。
他突然笑了:“你说得对。”
进度条跳到100%的瞬间,实验室响起提示音。
顾砚点开最终的文件,屏幕上出现段视频——是导师二十年前在苏州绣坊的画面,他举着摄像机,镜头里是沈伯年绣并蒂莲的手。
“小沈,你看。”
导师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这双手,绣的不是花,是日子。
等我们老了,就把这些日子存进数据库,让后人也能摸得到温度。”
视频最后,沈伯年抬头看向镜头,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小林,要是哪天你看到这个视频,记住——绣魂在人心里,不在代码里。”
顾砚的眼泪砸在键盘上。
沈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顾工,我们做到了。”
凌晨两点,两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小周趴在前台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刚才发了条朋友圈:“跟着顾工和沈总通宵,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绣魂’!
原来非遗不是老古董,是会呼吸的!”
顾砚拿起外套,突然想起什么:“沈砚,你爷爷的日记……我复印了一份。”
沈砚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原件在我爷爷那儿,他说要亲自交给警察。”
顾砚点头。
他摸出手机,给王婶发了条消息:“阿姨,您提到的‘星轨实验室7号柜’,我们找到了。
里面有段视频,能证明导师的清白。”
手机很快震动,王婶回复:“小远在天有灵,能瞑目了。”
两人走出云棠大厦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顾砚望着远处的天空,突然说:“沈砚,等这件事了了,我想……想什么?”
沈砚接过他的外套。
“想去苏州。”
顾砚低头,“去看看导师当年抢救绣品的老绣坊,再去尝尝你说的苏式汤面。”
沈砚笑了:“好。
我让林秘书订机票,明天就走。”
出租车来了。
顾砚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眼实验室的窗户——那里还亮着灯,像颗嵌在城市里的星。
他知道,有些光,一旦点燃,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