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3日清晨,上海公共租界。
林默推开汇丰银行三楼办公室的百叶窗,黄浦江上的晨雾还未散尽。
他松了松深灰色西装的领带,目光越过外滩建筑群的穹顶,落在远处闸北方向升起的几缕黑烟上。
"又开始了。
"他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
办公桌上的《字林西报》头版赫然印着大字标题:"日军炮击闸北,中方还击"。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先生,您的咖啡。
"办公室助理小张端着托盘走进来,"麦卡特尼先生问您十点能否参加紧急会议。
""告诉他我会准时到。
"林默接过咖啡,注意到年轻人发红的眼眶,"家里人都安排好了吗?
""老母亲昨天己经送去法租界亲戚家了,但是..."小张压低声音,"我弟弟在保安团,昨晚被调去八字桥了。
"林默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给他:"下班后去霞飞路的瑞士药房,买些磺胺带上。
就说是我介绍的。
"等小张离开后,林默反锁上门,从公文包夹层取出一张便签纸。
他用钢笔蘸了咖啡,在纸上轻轻涂抹,一行淡蓝色的字迹逐渐显现:"今晚八点,贝当路23号后门。
带电台。
"......傍晚六点西十五分,林默站在永安百货的橱窗前,借着玻璃反光观察身后的街道。
三个租界巡捕正挨个检查路人的证件,其中那个高个子印度巡捕己经第三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拐进一家西装店,从后门穿过弄堂,在迷宫般的石库门建筑间穿梭。
确认甩掉可能的尾巴后,他来到一栋挂着"王记钟表修理"招牌的老式公寓前。
"修表的王师傅在吗?
"他叩响门环,三长两短。
门缝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什么表要修?
""浪琴,走时不准。
""进来吧。
"昏暗的里屋内,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拆卸一台收音机。
林默从手提箱里取出用油布包裹的电台零件,两人默契地开始组装。
"老周,上级有什么具体指示?
"林默调整着发报机的频率旋钮。
被称作老周的男子递过一张纸条:"日军第三师团的补给车队明晚从吴淞码头出发,需要确切的路线和护卫兵力。
"突然,楼下传来急促的哨声和沉重的皮靴声。
老周猛地关掉台灯,两人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租界巡捕房查黑市电台,"老周贴着林默耳朵说,"后窗通隔壁天井,你先走。
"林默刚把密码本塞进衬衫,前门就被撞开了。
一道手电光扫过房间,正好照在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发报机上。
"不许动!
公共租界警务处!
"......贝当路23号的安全屋内,林默用热毛巾敷着左手的擦伤。
桌对面的中年人——地下党上海情报组长老徐——正在来回踱步。
"电台被缴是重大损失,但更麻烦的是那个印度巡捕认出了你。
"老徐停下脚步,"麦卡特尼知道你去过那里吗?
""应该还不知道。
"林默回忆着细节,"我跳窗时帽子掉了,但天黑看不清脸。
""明天银行里多留意有没有生面孔。
"老徐从壁炉暗格里取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推过来,"南造云子昨天抵达上海,以《朝日新闻》记者的身份活动。
"林默皱眉:"那个帝国玫瑰?
""上级要求你尽快重建联络网。
"老徐递过一张名单,"先从这几个重点对象入手。
记住,现在租界里至少有三种特务在找你:日本特高课、汪伪76号,还有...""还有认出我的那个巡捕。
"林默苦笑着收好名单,"阿西那边还能用吗?
""暂时别联系黄包车行,昨天有两个车夫失踪了。
"老徐突然压低声音,"后门有动静。
"林默迅速熄灯,手枪上膛。
黑暗中,后院的石板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金属刮擦门锁的细响。
"不是巡捕,"老徐眯眼从窗帘缝隙观察,"巡捕会首接踹门。
"一个女声在门外轻声说:"徐先生,我是《朝日新闻》的南造,想请教几个关于闸北局势的问题。
"林默与老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日本王牌特务,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