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冷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零下十八度的低温让空气都凝成了冰碴。
林默裹紧了厚重的军大衣,呼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冻成了细碎的冰晶,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他的橡胶手套早己被寒气浸透,指尖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但比起身体的冷,心口的寒意更甚 —— 就在三天前,父亲林建军在这个冷库整理遗物时突发心梗,倒在了第 23 号冰柜前,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
“小林,差不多就锁门了啊。”
走廊里传来老王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太平间主任王建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钝器敲打着棺材板,“你爸那骨灰盒,我帮你放最里面的架子了,别碰着别的东西。”
林默没应声,只是咬着牙将最后一个装着冰块的保温箱推回原位。
金属箱底在结冰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屋顶的冰棱簌簌往下掉。
他来殡仪馆当临时工,一半是为了领父亲的抚恤金,另一半,是想查清父亲真正的死因。
三天前的监控录像显示,父亲进冷库后就再没出来过,首到第二天清晨被发现时,尸体己经冻得像块铁板。
可林默清楚记得,父亲前一晚还给他发微信,说发现了 “冰柜里的秘密”,让他第二天一早过来。
冷库深处传来压缩机的嗡鸣,像是无数只飞虫在耳膜上爬行。
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向最内侧的金属架。
父亲的骨灰盒摆在最上层,黑色檀木材质,边角雕刻着简单的云纹 —— 这是父亲生前特意给自己订做的,说死后要枕着殡仪馆的月光入眠。
他伸手去够骨灰盒,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木盒,突然感觉不对劲。
手套掌心黏糊糊的,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林默皱着眉扯下手套,借着应急灯的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 手套内侧沾满了荧光绿色的液体,像稀释后的荧光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感,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他猛地看向骨灰盒,只见檀木接缝处正不断渗出这种绿液,顺着架子往下滴,在结霜的金属台面上聚成一滩。
更诡异的是,那些液体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正慢慢蠕动着,汇聚成两个扭曲的数字。
72。
林默的心脏骤然缩紧。
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父亲生前总爱念叨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甚至连手机密码都是 720314—— 林默的生日。
可这骨灰里渗出来的绿液,为什么会凝成这个数字?
“滴答。”
绿液滴落在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冷库里格外清晰。
林默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微信语音,当时信号不好,杂音里似乎夹杂着一句 “72 小时…… 冰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冷库中央那排银色的冰柜。
编号 23 的冰柜孤零零地立在最外侧,柜门把手处的冰霜比别处更厚,像是很久没被打开过。
父亲就是倒在那扇门前的。
就在这时,冷库的铁门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脆响。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太平间主任老王正站在门外,手里把玩着黄铜钥匙,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笑得像尊蜡像。
应急灯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结霜的玻璃门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王主任?”
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您怎么锁门了?”
老王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块抹布,擦了擦玻璃上的冰花。
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小林啊,” 老王终于开口,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回响,“你知道这冷库为什么总招不到夜班员吗?”
林默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金属架,骨灰盒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前前后后,换了 22 个了。”
老王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最长的干了三个月,最短的,就像你爸这样,三天。”
他抬起头,透过结霜的玻璃盯着林默,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他们都失踪了。
有人说跑了,有人说辞职了,但只有我知道,他们都在这儿 ——”老王的手指重重敲在玻璃上,指向那台编号 23 的冰柜。
“第 23 号冰柜里,躺着前 22 任失踪的夜班员。”
林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冰柜门,突然发现门把手上的冰霜似乎在移动 —— 不,不是移动,是有人在里面抓挠!
“咔嚓…… 咔嚓咔嚓……”细微的刮擦声从冰柜里传来,像是指甲划过金属表面,又像是牙齿啃噬着冰块。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拼命往外爬。
“你干什么!”
林默猛地扑向冷库门,拳头狠狠砸在钢板上,“开门!
王建国***开门!”
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指骨生疼。
老王在外头笑得更开心了,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露出腰间别着的一块金属牌,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林默的余光瞥见那牌子上刻着的字 —— 执法 07。
这个编号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海。
父亲的旧工具箱里,也有一块类似的金属牌,只是上面的编号早就被磨掉了。
当时他只当是殡仪馆的老物件,没放在心上。
“砰砰砰!”
林默用肩膀撞着铁门,胸腔里的怒火和恐惧快要炸开,“你到底是谁?
我爸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老王不答话,只是转身慢悠悠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冷库中越来越清晰的刮擦声。
林默绝望地靠在门上,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刚到下巴就冻成了冰珠。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些从骨灰盒里渗出来的绿液不知何时己经渗入皮肤,正沿着血管往上爬,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
“呃啊 ——”他痛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
掌心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把烧红的烙铁按在上面。
林默挣扎着抬起手,借着应急灯的光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 —— 他的掌心赫然浮现出一个菜刀形状的印记,边缘泛着和绿液一样的荧光,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第 23 号冰柜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
林默猛地抬头,只见那冰柜的锁扣竟然自行弹开了一条缝,寒气夹杂着一股腐朽的铁锈味从缝里灌出来。
借着这条缝隙,他隐约看到冰柜里缠绕着什么东西 —— 那是一根红绳,打着特殊的结,和父亲生前工具箱上系着的一模一样!
父亲临终前微信里的杂音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 ——“冰柜藏着生路…… 一定记住……”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盯着那道不断扩大的缝隙,掌心的菜刀印记烫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在催促他靠近。
冰柜里的刮擦声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听起来不再那么恐怖,反而像是某种…… 指引?
他深吸一口气,扶着金属架慢慢站起来。
掌心的印记己经烫得像块烙铁,但奇怪的是,随着温度升高,他的头脑反而越来越清醒。
林默瞥了一眼父亲的骨灰盒,突然发现檀木盒的底部似乎有些异样。
他走过去将盒子翻过来,只见底座的夹层里塞着一张泛黄的字条,边角己经脆得像枯叶。
借着应急灯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 是父亲的笔迹,潦草却有力:“阴阳相生,72 为限。
冰柜开,生路现。”
最后几个字的墨迹很深,像是用尽全力刻上去的。
林默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台缓缓打开的冰柜,缝隙里的红绳在冷风中轻轻晃动,像一条等待被握住的生命线。
冰柜里的刮擦声突然停了。
整个冷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压缩机低沉的嗡鸣。
林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掌心印记发烫的频率渐渐重合。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必须打开那扇门。
林默握紧拳头,掌心的菜刀印记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决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
他一步步走向第 23 号冰柜,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冰柜的缝隙越来越大,己经能看到里面堆积的冰块。
那根红绳缠绕在某个东西上,随着门缝的扩大轻轻摇曳。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冰柜把手时,身后突然传来骨灰盒坠落的声音。
“啪!”
檀木盒摔在地上,骨灰混着那些荧光绿液撒了一地。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散落的骨灰中,绿液正迅速汇聚,重新凝成 “72” 的字样,只是这一次,数字的边缘多了两个模糊的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