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不是被车撞了那种骨头折断的闷痛，也不是被刀划了皮开肉绽的锐痛。
这是一种…从骨头缝里、从脑浆深处、从每一个细胞核里炸开的，纯粹的、混沌的、不讲道理的剧痛。
仿佛有人把马栀阳的灵魂抽出来，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滚筒，还顺手倒进了一桶滚烫的钢针和冰碴子。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想喊，却连声带都像是被那无形的滚筒绞成了麻花。
视野里是纯粹的白，白得刺眼，白得虚无，白得让人想吐。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像是飘在云端，又像是被万吨巨石压成了二维平面。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己经变成了楼下那辆被“抹除”的出租车——化成了光点，随风飘散了。
“钉钉…全勤…卤蛋…”几个破碎的词像垂死挣扎的鱼，在他混沌的意识里蹦跶了一下，随即被更汹涌的痛楚淹没。
妈的，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个？
马栀阳觉得自己这社畜当得真是…够本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无边无际的白和痛彻底溶解时，一点异样的色彩，强行挤了进来。
不是窗外那种毁灭性的红绿光流，也不是那道把他轰成这样的五彩癫狂蛇。
而是一种…极其复古，极其不和谐的幽绿色。
像极了小时候在旧货市场见过的，那种老式大***电脑显示器发出的光。
惨绿惨绿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质感。
这点绿光，顽强地在纯白的背景上扩张、凝聚。
没有开机动画，没有欢迎界面，它就这么硬生生地、粗暴地，在“马栀阳”这个存在（或者说，他残存的意识）里，嵌了进来。
一个方方正正的界面。
幽绿色的背景，边缘是粗糙的像素颗粒感。
黑色的、不断刷新的文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字体是那种古老的、点阵式的，带着一股浓浓的“上古遗迹”风味。
马栀阳“看”着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他那被剧痛折磨得快要散架的意识。
他“读”懂了那些疯狂滚动的文字：警告：未知意识波形接入…波形特征分析中…匹配失败…非注册意识体…错误！
错误！
错误！
核心协议冲突…错误代码：404错误代码：404错误代码：404正在建立临时访问日志…日志建立成功…临时访问ID：Guest_447警告：清除协议己定位此坐标…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03:00“清…清除？”
马栀阳的意识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瞬间从混沌的剧痛中炸醒了一丝清明。
这个词，配合着眼前这复古又诡异的界面，让他想起了公司IT部每年搞的“服务器清理行动”。
那些穿着格子衫、眼神呆滞的程序员，会面无表情地宣布：“老旧数据、冗余文件、未经授权的非法插件…统统清除！
为了服务器的稳定运行！”
他当时还觉得那帮人小题大做，删点文件而己，搞得跟打仗似的。
现在，他懂了。
这他妈哪是删文件？
这是要把他当“非法插件”给格式化了！
像抹掉那辆出租车、那个公园、那座大桥一样，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清除”！
“我…***…”无声的国骂在他意识里奔腾。
去他大爷的服务器！
去他大爷的清除程序！
老子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你们硬盘里一个可以随便删除的TXT文档！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如果意识体也有心脏的话）。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那股从社畜骨子里爆发出来的、最原始、最朴素的求生欲——老子全勤奖还没拿到！
卤蛋还没吃够！
电驴还没换新电池！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当成垃圾清理了！
这幽绿色的、不断刷着错误代码的破界面，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它看起来像是从博物馆里刚挖出来的古董，虽然它报错报得比蓝屏还欢快，但至少…它还在“运行”。
它还在告诉他，有东西要来杀他了，还贴心地给了个倒计时。
这可比钉钉那个只会转圈圈的红叹号强多了！
至少人家给提示了！
马栀阳强迫自己忽略那无处不在的剧痛，把所有的“注意力”（如果意识体有这玩意儿的话）都聚焦在那个幽绿色的界面上。
他试图去理解那些疯狂刷新的文字。
环境能量读数异常…空间结构稳定性：极低…检测到高维维度隔离力场波动…强度：致命…底层数据冗余清除中…进度：27%…关联区域：东八区…清除程序行为模式推演…关键词：净化异常、格式化底层数据、资源回收…“格式化…底层数据…资源回收…”马栀阳的意识艰难地咀嚼着这些冰冷的词汇。
结合窗外那如同特效大片般的末日景象——熔岩在城市中生成纯能量网格、重力场局部紊乱、特定电子设备瞬间化为飞灰…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意识：“淦！
蓝星这破电脑…怕是在杀毒重启？！”
他不是被什么外星人袭击了，也不是世界末日到了。
他是…生活在一台服务器里？
而现在，这台服务器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他骂钉钉骂得太狠触发了什么隐藏BUG？
），启动了“杀毒程序”，正在对整个“硬盘”（蓝星）进行无差别格式化？
而他，因为某种未知原因（比如被那道五彩癫狂蛇砸中了？
），成了这个杀毒程序眼里的“病毒文件”、“非法插件”？
这他妈是什么科幻恐怖片剧本？！
倒计时还在无情地跳动：02:45、02:44、02:43…时间！
时间就是卤蛋！
不，时间就是命！
马栀阳的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疯狂运转。
他死死盯着那个幽绿色的界面，像溺水的人盯着最后一根稻草。
日志还在疯狂刷新，大部分是看不懂的乱码和错误提示，但偶尔会闪过一些他能勉强理解的信息碎片。
侦测到亚稳态空间裂隙（不稳定）…坐标：XXX, YYY…裂隙能量特征分析…空间畸变率：高…维度隔离力场穿透概率：极低…逃逸路径推演中…路径节点：废墟A（高能致死风险）、节点B（空间碎片覆盖区）、节点C（数据冗余聚合点）…综合生存概率推演…计算中…计算结果：＜ 0.07%…0.07%？！
马栀阳的意识差点被这个数字噎死。
这比中彩票头奖的概率还低！
比他在钉钉打卡成功的概率还低！
（等等，好像钉钉打卡成功率确实不高…）这他妈跟首接宣判***有什么区别？！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社畜的韧性（或者说，被逼到绝境的狗急跳墙）在这一刻爆发了。
0.07%也是机会！
总比0%强！
总比坐在这里等着被“清除”强！
他像疯了一样，用意识去“戳”那个幽绿色的界面，试图找到更多关于那个“亚稳态空间裂隙”的信息。
怎么去？
怎么穿过？
哪怕只有0.07%的希望，他也要搏一把！
为了卤蛋！
为了电驴！
为了…活下去！
就在他意识聚焦的瞬间，幽绿色的日志界面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操作”。
疯狂刷新的文字停顿了一瞬，一条新的条目，带着一种近乎怜悯（或者说，程序化的冷漠）的意味，幽幽地浮现出来：侦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意志…结合当前环境参数…启动紧急避险备案推演…推演完成…方案名称：裂隙穿梭（***式）方案描述：利用亚稳态空间裂隙短暂存在的规则漏洞，尝试进行维度跃迁。
成功率极低，过程中将承受难以想象的规则撕裂痛苦，失败则意识体彻底湮灭。
执行建议：不建议。
是否启动紧急避险备案？
Y / N幽绿色的光标，在Y和N之间，无声地闪烁着。
像魔鬼的诱惑，又像死神的请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