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驿馆外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宫殿燃烧的噼啪声。
房间里冷得像冰窖,君妤蜷缩在硬板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被子,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她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白天的惨状。
父亲倒下的身影、兄长临死前的眼神、宫人们的哀嚎、苏御冰冷的笑容,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活着,对她来说,己经成了一种折磨。
国破家亡,亲人尽失,她现在活着,不过是苏御的阶下囚,是他炫耀胜利的战利品。
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不如一死了之,去地下陪伴父兄,也能保住北襄公主最后的尊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疯长的野草,迅速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
她缓缓坐起身,摸索着下床,在房间里寻找可以自尽的东西。
桌子上没有刀,也没有绳子,只有一个破旧的瓷碗。
君妤拿起瓷碗,用力往墙角砸去。
“哐当”一声,瓷碗碎裂开来,碎片散落一地。
她蹲下身,从碎片中捡起一块最锋利的,指尖被碎片划破,渗出一丝鲜血,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看着那块锋利的瓷片,眼神里充满了决绝。
只要用它划破手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解脱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将瓷片往手腕上划去,房门却突然被“砰”地一声踹开。
“公主!
不要!”
伴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喊,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冲了进来,一把夺过君妤手中的瓷片,扔到了地上。
君妤睁开眼,看到来人是她的贴身侍女,晚翠。
晚翠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忠心耿耿。
城破的时候,晚翠为了保护她,被西陵士兵打晕,她还以为晚翠己经死了,没想到她竟然也被抓来了驿馆。
“晚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妤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惊讶。
“奴婢醒来后,就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一首想找机会见公主,可他们看得太紧了。”
晚翠跪在地上,抱着君妤的腿。
哭得泣不成声,“公主,您不能死啊!
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希望您活着,您要是死了,北襄就真的彻底完了!”
君妤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扶起晚翠,声音里满是绝望:“活着?
晚翠,你告诉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国没了,家没了,父兄都死了,我现在就是苏御的阶下囚,每天都要受他的屈辱,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
“公主,就算再难,您也要活下去啊!”
晚翠紧紧抓着君妤的手,眼神坚定,“奴婢听说,还有很多北襄的遗民活着,他们都在等着您,等着有一天能重建北襄。
您要是死了,他们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苏御带着一群侍卫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扫过地上的瓷片和君妤手腕上的血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君妤看到苏御,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恨意。
晚翠也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挡在君妤身前,虽然害怕,却依旧倔强地看着苏御:“陛下,公主只是一时想不开,求您饶了她吧!”
苏御没有理会晚翠,目光死死盯着君妤,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朕说过,你的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准死。”
君妤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苏御,你杀了我的父兄,毁了我的家国,现在还想控制我的生死?
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称心如意?”
苏御的眼神更冷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晚翠的头发,将她从君妤身前拉开,按在地上。
晚翠疼得尖叫起来,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你想死,可以。”
苏御的声音像淬了冰,“但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你死了,你的侍女,还有那些被朕俘虏的北襄人,都会为你陪葬。”
君妤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晚翠,晚翠的脸上满是恐惧,却还是对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君妤知道,苏御说到做到,他既然能杀了她的父兄,就绝不会在乎多杀几个俘虏。
“陛下,求您不要伤害公主,要杀就杀奴婢吧!”
晚翠哭喊着,想要挣扎,却被侍卫打得嘴角流血。
苏御却像是没听见晚翠的话,他从腰间拔出佩剑,剑尖抵在晚翠的脖子上。
冰冷的剑尖让晚翠瞬间停止了哭喊,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君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苏御的目光转向君妤,眼神里满是威胁,“发誓以后不再寻死,否则,她现在就会死。”
君妤看着晚翠恐惧的眼神,看着剑尖下那抹随时可能绽放的鲜血,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知道,她不能让晚翠为她而死,也不能让那些北襄遗民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发誓,我以后不再寻死。”
苏御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收回佩剑,却没有放过晚翠。
“不过,你刚才试图帮她自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对着侍卫吩咐道,“把她拖出去,斩了。”
“不要!”
君妤惊呼一声,想要冲过去救晚翠,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晚翠也吓得面无人色,她看着君妤,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公主,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侍卫拖着晚翠往外走,晚翠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然后彻底归于平静。
君妤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力气,她瘫倒在地上,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不断从眼眶里滚落。
她知道,晚翠是因为她而死的,是她害死了晚翠。
苏御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用手帕擦了擦剑上的血迹,声音冰冷地说道:“记住,你的命是朕的,你要是再敢寻死,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你而死。
下次,可能就是那些北襄的遗民了。”
他的话像一把毒刺,深深扎进君妤的心里。
她抬起头,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苏御,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苏御,我恨你!
我这辈子,就算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苏御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恨意,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恨朕也好,怨朕也罢,你现在,只能乖乖待在朕身边。”
他对着侍卫吩咐道,“取一条锁链来,锁在她的脚踝上,日夜看管,不许有任何差错。”
侍卫很快取来一条沉重的铁链,冰冷的铁链缠上君妤的脚踝,锁扣“咔嗒”一声合上,将她牢牢地困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苏御满意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房门再次被锁上,房间里只剩下君妤一个人,还有脚踝上那道冰冷沉重的铁链。
铁链与地面摩擦时,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那声音像一道魔咒,时刻提醒着她的囚徒身份。
君妤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晚翠最后那句“公主,活下去”还在耳边回荡,可那声凄厉的惨叫,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伸出手,抚摸着脚踝上的铁链。
铁链冰冷坚硬,边缘磨得皮肤生疼,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扯她的尊严。
她想起晚翠为了保护她,被士兵打得嘴角流血;想起晚翠挡在她身前时,那双满是恐惧却依旧倔强的眼睛;想起晚翠最后望向她时,眼中的不舍与担忧。
是她害死了晚翠。
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想要自尽,如果不是她连累了晚翠,晚翠就不会死。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宫女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小宫女看起来只有十三西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君妤,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却又很快低下头,不敢多看。
“公主,该吃饭了。”
小宫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将粥碗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君妤抬起头,沙哑地问道:“你是谁?”
小宫女的身体顿了一下,小声回答:“奴婢……奴婢是负责给公主送膳的,陛下吩咐过,要让公主好好活着。”
君妤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麻木。
好好活着?
苏御所谓的“好好活着”,就是让她像个囚犯一样,被铁链锁着,看着身边的人因为她而死去吗?
“晚翠……她的尸体呢?”
君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小宫女为难,可她还是想知道,想给晚翠一个像样的安葬。
小宫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回公主,那些……那些被处死的人,都被拖去乱葬岗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君妤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乱葬岗,那是野狗争食、尸骨无存的地方。
晚翠陪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小宫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放在桌子上:“公主,您……您别太伤心了,身体要紧。
奴婢叫春桃,要是公主有什么需要,可以……可以小声喊奴婢。”
说完,春桃便快步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君妤看着桌子上的粥碗和手帕,心里五味杂陈。
春桃的同情像一丝微弱的光,照进了她漆黑的世界,可这丝光,却又那么渺小,那么脆弱,根本无法驱散她心中的绝望。
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走到桌子前。
粥碗里的粥己经凉了,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可她却没有丝毫胃口。
她拿起春桃留下的手帕,手帕是用粗布做的,却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一丝阳光的味道。
她想起晚翠以前也经常给她绣手帕,那些手帕上绣着精美的花鸟鱼虫,每一针每一线都充满了心意。
可现在,晚翠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给她绣手帕了。
君妤将手帕紧紧攥在手里,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看着脚踝上的铁链,看着桌子上的凉粥。
心里暗暗发誓:苏御,你等着,我一定会活下去,我会记住你对我做的一切,记住晚翠的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