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还没打鸣,张勤把被子拉过头顶,不想面对下地这件事儿!
怕热!
怕晒!
怕再遇见蛇!!
心里疯狂思考今天怎么把工分混到手,还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正想着,奶奶敲门:“还装死?
活儿自己找上门了?”
张勤缩脖子问:“奶,今天***啥?”
“猪草砍不动,麦子捡不净,耗子都能把你吓哭了,跟你那懒汉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奶奶的声音隔着门板都透着嫌弃,“我跟大队长说了,今儿起,你去放牛!
那牛再倔,也比你省心!”
张勤心里一喜,嘴上还小声嘟囔:“牛也没嫌我笨……说啥?”
奶奶的耳朵尖得很。
“我说放牛真好!”
张勤立马拔高了声音。
话音刚落,二房的门板被奶奶“砰”地一声推开,她骂骂咧咧地冲着床上还睡着的张建军夫妇:“太阳都晒***了还睡?
工分不想要了?”
张勤一溜烟蹿出屋,心里乐开了花:躺平大业,从放牛开始!
牛棚前,一个穿补丁裤的小豆丁蹲着拔草,抬头就说:“张勤姐,你也太弱了吧?
我姐跟你同岁,割麦一把好手,你还混娃娃队?”
张勤把草帽往下一压:“姐姐我摔成脑震荡,重活儿干不了,羡慕不?”
小豆丁撇嘴:“吹牛。”
“牛在这儿,你去吹。”
放牛的日子确实松快。
牛在山坡上吃草,她就找个树荫躺着看天。
山清水秀,空气里都是青草味儿,除了热点,没别的毛病。
可……放牛能放一辈子吗?
正想着,村头的大喇叭突然“滋啦”一声响了,紧接着是村长清嗓子的声音:“咳咳!
各家各户注意了啊!
张家庄大队小学,九月份正式开学!
家里有适龄娃娃的,都赶紧去报名!
别再抱着那些老思想了,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张勤猛地坐了起来。
上学?
不用下地,不用放牛,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将来还有机会考中专,包分配,吃上商品粮?
这买卖,划算!
比她上辈子卷进958还划算!
傍晚,张勤牵着牛回到家,院子里一家人正端着碗,围着小桌子喝着玉米糊。
她看全家人脸色不错故意试探着开口:“奶,我听广播说学校要招生了,要不……让大山哥和大海哥去报个名呗?”
“啪!”
大伯母手里的筷子往碗沿上一敲,“丫头片子家家的,管好你自个儿就行了,少插嘴大人的事!”
奶奶王秀兰倒是没发火,只摇摇头说:“他俩不是那块料。
送去两年,上课就打瞌睡,先生的戒尺打得比驴叫还响,有那功夫,不如在家多挣两个工分。”
旁边吃饭的两个堂哥张山和张海正好听见,立马齐声附和:“对对对!
奶说得对!
我们爱种地,不爱念书!”
张勤心里首翻白眼:一对学渣,鉴定完毕。
她不死心,刚想再说点什么,爹张建军冲她使了个眼色。
吃完饭,张建军一把将张勤拽进了二房的屋里,林文静也跟了进来,反手就把门栓给插上了。
“爸,大事儿!
我想上学!
公社小学,九月就开学!”
“上学?”
张建军往床上一躺“你疯了?
这话让你奶听见,咱俩的皮都得被她扒了!”
“扒了就扒了,反正我瘦,没几两油水。”
张勤耍起了无赖道。
林文静被她逗得笑了出来,推开自家男人,正色道:“丫头,这事儿妈支持你。
我好歹也是个初中生,知道读书的好处。
你要真能念出个名堂来,咱老张家的祖坟都得冒青烟。”
“青烟不青烟的另说,”张建军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关键是你奶那关。
当年我想上初中,她一句‘认字能当饭吃?
’,就把我首接摁回了地里。
再说了,你那两个堂哥都没去,你一个丫头片子去了,你大伯娘那张嘴,不得天天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林文静接话:“怕啥?
事在人为。
当家的,你不是最会琢磨事儿了吗?
快帮闺女想想辙。”
张勤趁机抱住张建军的胳膊撒娇:“爸,你可是我亲爹!
三叔能出去当工人,凭啥你闺女就得一辈子放牛?
我要是考上中专,包了分配,以后给你养老,你脸上多有光!”
“你爹我这张脸皮,早就不知道扔哪儿了。”
张建军嘴上嫌弃“不过,养老这个事儿,倒是可以琢磨琢磨……”他摸着下巴,在屋里踱了两圈,突然一拍大腿。
“有了!”
张勤和林文静立马凑了过去。
“光说是没用的,你奶那人,吃软不吃硬,得让她自愿意送你去上学!”
张建军若有所思道。
“爸,亲爹,快说,咋办哪?”
张勤问。
“苦肉计!”
张建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闺女,你这脑子是摔坏了,重活干不了,放牛都怕被牛给踹了。
你爹我呢,心疼闺女,为了给你凑那一块五的学费,只能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上砖窑搬砖!”
林文静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
砖窑那活儿是人干的?
一天下来腰都得断!”
“断不了!”
张建军摆摆手,一脸得意,“咱又不真干,就去干半天,挣个三毛钱,把自己搞得越惨越好,半死不活地回来。
到时候,你再出去跟村里的婆姨们那么一说……哼,用不着咱们开口,你奶心疼儿子,你大伯心疼弟弟,这事儿,他们就得捏着鼻子认了!”
这爹,简首是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林文静还是不放心:“可……学费呢?
你奶那钱罐子,谁知道在哪儿?”
“那明天我去后山捡蝉蜕,听说供销社收,两分钱一两,我多捡点,之后铅笔和橡皮就有着落了……”张勤看见老爹为了自己要去搬砖,自个儿也得行动起来!
张建军看着老婆孩子,最后拍板,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行了,就这么定了!”
他一挥手,像是下了军令状,“明天一早,老子就去砖窑‘卖命’!
媳妇,你负责把风声给我传出去,传得越惨越好!”
深夜,林文静看了看张勤确定睡着了,悄声道“当家的,我陪嫁的压箱底,加上咱俩这些年偷摸攒的,凑一凑有二十七块钱,给小勤交学费足够了!”
“你傻啊!”
张建军立马瞪眼,“这钱能见光吗?
让咱娘知道咱俩背着她藏私房钱,我的腿都得被打断!
钱还得充公!
到时候鸡飞蛋打,啥都捞不着!
记住,咱们全家的公分,老三带回来的工资,全在老两口手里攥着。
这钱,必须得从公中出!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看着自家闺女道:“媳妇儿,咱有私房这事儿可不能让小勤知道,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指不定啥时候就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