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时,灶房的烟囱还冒着细烟。
苏衍刚把肩上的竹篓放下,就见母亲林秀兰扶着门框迎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没缝完的粗布她总想着趁天没黑,多赶些针线活,好攒着换点盐。
“可算回来了。”
林秀兰的声音带着点虚浮,目光先往苏衍身上扫,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摸了摸他的衣角。
“没摔着吧?
看这裤腿都刮破了,是不是被荆棘勾到了?”
“娘,我没事,就蹭破点皮。”
苏衍连忙把胳膊抬起来给她看,又献宝似的把竹篓里的鱼拎出来,“您看,我跟爹在溪边捞的,晚上能炖鱼汤,您多喝点补补。”
林秀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可刚要说话,就忍不住弯下腰咳嗽,咳得肩膀微微发抖,手里的针线也掉在了地上。
苏衍连忙蹲下去捡,伸手扶住母亲的后背,掌心能摸到她单薄的衣衫下,脊背烫得有些不正常。
“又咳了?”
苏山扛着野猪进门,见这情景,眉头立刻皱起来,放下猎物就去灶房端热水,“跟你说过别总坐着缝活,多躺会儿不听。”
语气里带着点责备,可递水时的动作却格外轻,还顺手帮林秀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林秀兰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才缓过来,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
衍儿第一次进山就有收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转头看向苏衍,眼神软得像棉花,“刚才你爹跟我说,你还帮着挡野猪了?
下次可别这么傻,有你爹在,不用你往前冲。”
苏衍坐在母亲身边,帮她捶着腿,小声说:“我不怕,我现在有力气了,能保护您和爹。”
他想起白天在山里的力气,又摸了***口要是这力气能让母亲好起来就好了。
林秀兰拍了拍他的手,没再多说,只是看着苏山在院子里处理野猪,又看了看苏衍,嘴角一首带着笑。
苏山手脚麻利,很快就割下一块新鲜的野猪肉,打算明天一早送镇上换粮食,顺便给林秀兰抓药。
晚饭时,鱼汤炖得奶白,苏衍把鱼刺挑干净,夹到母亲碗里,自己只啃着玉米饼;苏山也把肉多往林秀兰碗里放,说自己在山里不缺肉吃。
昏黄的油灯下,一家三口围着小桌,话不多,可每一句都透着暖意。
林秀兰看着两个男人,眼里满是满足,偶尔咳嗽两声,也会被苏衍递水、苏山拍背的动作打断。
苏衍看着母亲的笑脸,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要多跟爹进山,多打些猎物,让娘能好好治病。
可到了后半夜,苏衍被隔壁的动静吵醒。
他揉着眼睛走过去,就见父亲正背着母亲,手里拿着攒了许久的碎银子,语气急切:“你再撑会儿,我这就送你去镇上找大夫。”
林秀兰靠在苏山背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轻抓着苏山的衣角。
苏衍心里一慌,连忙跟上去:“爹,我也去!”
苏山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只是把外套脱下来裹在林秀兰身上,又拉着苏衍的手,快步往镇上去。
夜色里,三人的身影匆匆,苏衍着父亲,看到父亲此时急得满脑袋汗,他第一次发现,一向沉稳的父亲,也会有这么慌的时候。
走在颠簸的小路上,苏衍看着母亲微弱的呼吸,心里像被揪着疼。
他摸了***口那处一首暖暖的地方,在心里默念:娘,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夜色沉沉,山路崎岖难行。
苏山背着林秀兰,脚步又快又稳,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扎实他怕走慢了,怕颠着背上的人。
苏衍跟在旁边,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借着月光盯着脚下的路,时不时提醒:“爹,前面有石头。”
林秀兰靠在苏山颈窝,呼吸微弱,偶尔咳嗽两声,都尽量压低声音,怕让父子俩担心。
苏衍能看到母亲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泛着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想起白天在山里那股莫名的力气,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要是那股力量能治好娘就好了。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看到镇上的灯火。
镇子不大,夜里大多店铺都关了门,只有街角的“李记药铺”还亮着灯那是镇上唯一的药铺,李大夫也是附近最好的大夫。
苏山几步冲到药铺门口,用力拍门:“李大夫!
李大夫开门!”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李大夫披着外衣打开门,看到苏山背着人,脸色还苍白得厉害,连忙侧身让他们进来:“快,把人放里屋床上去。”
苏衍跟着进去,看着李大夫给母亲诊脉,手指搭在母亲手腕上,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苏山站在旁边,双手攥得紧紧的,声音有些发颤:“李大夫,我家秀兰她……”李大夫没说话,又仔细看了看林秀兰的脸色,才缓缓开口:“她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苏山。
“你还记得她小时候是否淋过大雨,或者冻着过?
这是早年落下的寒症,一首没根治,这些年又劳累,寒气积在肺里,才会总咳嗽,这次是加重了。”
苏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记得,她小时候家里穷,冬天没厚衣服,冻得咳了半个月,后来一首没好利索。”
“就是这病根。”
李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说,“寒症入了肺腑,时间太久了,我只能开些驱寒止咳的药,让她缓解些,想根治……难啊。”
苏衍站在旁边,听到“难根治”三个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走到床边,看着母亲闭着眼睛,脸色还是那么白,忍不住拉了拉母亲的手:“娘,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林秀兰缓缓睁开眼,摸了摸苏衍的头,勉强笑了笑:“娘没事,吃了药就好了。”
可苏衍能看到,她眼底藏着的无奈。
李大夫把药方递给苏山,又叮嘱:“这药一天煎两次,早晚各一次,记得让她多休息,别再劳累,也别受风寒。
要是再咳得厉害,或者发烧,就赶紧来。”
他顿了顿,看着苏山手里攥着的碎银子,又补充道,“这些药我算你便宜些,先拿回去吃着,看看效果。”
苏山连忙道谢,小心翼翼地把药方折好,又把碎银子递过去。
李大夫点了银子,去里屋抓药,很快包了几包草药出来,用纸包好,还特意嘱咐怎么煎药。
出了药铺,天己经蒙蒙亮。
林秀兰精神好了些,想自己走,可苏山还是坚持背着她:“别逞强,我背着稳当。”
苏衍走在旁边,手里提着药包,草药的苦味飘进鼻子里,他却觉得心里更苦。
他想起以前母亲总说“没事”,想起她明明咳嗽得难受,还强撑着做饭、缝衣服,想起她看着自己时,眼里总是藏不住的疼惜。
“爹,”苏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以后我多跟你进山打猎,多换些银子,咱们再找更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娘的病。”
苏山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可脚步却更稳了。
晨光里,三人的身影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前路难料,虽然母亲的病难以根治,可他们的手,却攥得更紧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日子,也总能扛过去。
林秀兰靠在苏山背上,听着儿子的话,眼角悄悄湿润了。
她知道自己的病,也知道家里的难处,可看着身边的父子俩,心里又满是暖意。
她轻轻拍了拍苏山的肩膀:“别累着,慢些走,我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