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登山靴碾过最后一片焦脆的枯叶时，暮色正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沿着龙脊山的山脊缓慢地铺下来。
他背包侧袋里的铜质指北针还在疯疯癫癫地转着，金属外壳撞着帆布面料，发出一阵细碎又烦躁的哒哒声，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王教授？”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撞在两侧光秃秃的槐树上，弹回来时己经变了调，听起来竟有些像个女人的尖细嗓音，在昏暗的林间若有若无地飘着。
三天前，林深在一家快倒闭的户外用品店里接到了这个活儿。
雇主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老头，自称是考古系的退休教授，名叫王秉义，想找人陪着进龙脊山腹地，说是要找一处传说中“悬在云里头”的清代悬棺。
当时老头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柜台上，露出的现金厚度足够林深还三个月房贷，他几乎没犹豫就应了下来。
出发前，雇来的当地向导老陈却拽着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了张黄纸符，说那地方邪乎得很，尤其入夜后千万别抬头看天，不然会撞着不干净的东西。
林深当时只当是山里人故弄玄虚，把黄纸符随手塞进了裤兜，现在想来，那符纸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没了踪影。
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信号格早就变成了空的，连“无服务”三个字都懒得显示。
之前存好的离线GPS地图上，代表他位置的那个绿色光标像枚生了锈的图钉，死死卡在原地不动弹，周围的地形轮廓却在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扭曲，像是被人用手揉皱的纸。
更让人心头发毛的是方向。
林深清楚地记得，他们下午明明是顺着溪流往上游走的，可脚下的石头却越来越干燥，甚至能摸到阳光晒过的余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还混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像是腐烂的木头泡在了蜜里，闻久了让人胃里阵阵发紧。
他停下脚步，从背包里翻出备用的军用指南针。
这玩意儿是他当年在部队时留下的，防水防震，按理说比那铜质指北针靠谱得多。
可打开盖子一看，林深的后颈猛地窜起一股寒意——里面的指针歪歪扭扭地倒在底部，针尾的红色漆皮剥落了大半，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断过，只剩下一小截针尖徒劳地颤动着。
“小林？
你快来看！”
王教授的声音突然从前方的拐口传来，带着一种林深从未听过的惊惶，尾音都在发颤。
林深心里一紧，拔腿就往前跑，膝盖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也没顾上疼。
快到拐口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干才稳住身形。
低头一看，是一截横在路中间的枯树，碗口粗的树干被拦腰截断，切口处的木质纤维还带着新鲜的白茬，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用手掰断的。
更诡异的是，断面上留着几个深褐色的指印，每个指印都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指节的痕迹清晰得像是刚按上去的，边缘还沾着点黑红色的粘稠物，凑近了闻，和空气里那股甜腻味一模一样。
王教授正蹲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凹陷里，手里的强光手电筒斜斜地杵在地上，光柱歪歪扭扭地打在身前的泥土上，照亮了半枚青白色的玉佩。
那玉佩看起来质地不算太好，上面刻着半个云纹图案，断裂处参差不齐，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凝固的血迹。
“这是……”林深刚要伸手去捡，手腕却被王教授一把按住，老头的手凉得像块冰，力道大得惊人。
“别碰！”
王秉义的声音发颤，眼镜滑到了鼻尖上，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快看周围！”
林深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用自己的手电筒扫过西周。
这一扫，他后颈的汗毛瞬间全竖了起来，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方圆十米的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的像是人的赤脚踩出来的，有的却像是某种野兽的蹄印。
可不管是哪种脚印，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正上方的悬崖。
那些脚印的尽头，根本没有路，只有一片陡峭的岩壁，岩壁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可就在刚才林深没注意的瞬间，岩壁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不规则，大小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远远看去，像一只睁着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往下盯着他们。
背包侧袋里的铜质指北针突然不转了。
林深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金属外壳，就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动，接着，那指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住了一样，死死地指向正北方向，针尖微微发颤，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从悬崖的方向吹下来，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往林深脚边凑。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刚好看见一片乌云慢悠悠地飘过月亮，惨白的月光短暂地照亮了悬崖上的洞口。
在那一瞬间，林深好像看见洞口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东西很长，像是一条胳膊，又像是一截绳子，从洞口里垂下来一点，又迅速缩了回去。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顺着风飘了下来，咿咿呀呀的，像是个女人在哼唱着什么小调，歌词模糊不清，却让人心里莫名地发慌。
王教授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乱晃了几下，最后定格在悬崖的方向。
林深转头看去，只见老头正捂着嘴，眼睛瞪得滚圆，手指着洞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林深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握紧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再次对准那个洞口。
这一次，洞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能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
可那歌声，却越来越清晰了。
他突然想起老向导的话——入夜别抬头。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林深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悬崖下方的岩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影子，那些影子正顺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