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刚训练完，浑身都是汗，闷热的初夏让人喘不过气。
我背着排球包往教学楼走，脑子里只想着赶紧冲个澡。
二楼走廊拐角，七八个人围成一圈。
走近才看清，三个染着黄毛的校外混混正推搡着宋雨。
宋雨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平时安安静静，从不惹事。
"你装什么清高？看个电影都不行？"其中一个混混伸手去拽宋雨的书包。
宋雨死死护着，脸色煞白："请你们离开。
"我扫了一眼，围观的同学至少有二十个，居然没人上前阻止。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我放下排球包，拎起走廊墙角的拖把，几步冲上前。
"住手！"我站在宋雨前面，拖把横在身前。
最高的那个混混嗤笑一声："哟，还来个女英雄啊？""三秒钟，滚出我们学校。
"我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着？拿个拖把就想吓唬人？"黄毛一把推开我的拖把，伸手就要抓我的衣领。
我从不犹豫。
一个侧身，拖把扫向他的膝盖。
排球训练带来的上肢力量让这一击格外有分量。
黄毛没防备，一下子跪倒在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另外两人傻了一秒，随即扑上来。
我退后一步，把拖把当棍子使，一招一式都是体育课上学的基本动作，没什么花哨，但足够有效。
"砰"一声，第二个人捂着肚子倒地。
剩下那个转身就跑。
"别让他跑了！"我追了出去。
身后的同学们终于反应过来，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跟在我后面。
那家伙跑得快，但我每天绕着操场跑十圈，追上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眼看距离缩短，我把拖把当标枪掷了出去，准确地绊住了他的双脚。
他重重摔在地上，我骑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喜欢欺负人是吧？"一拳。
"你喜欢仗势欺人是吧？"又一拳。
直到被赶来的同学拉开，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混混脸上全是血，我的手指关节也破了皮。
校园里突然响起掌声，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潮水般的欢呼。
不知谁喊了一声："板锹少女！"这外号就这么传开了，因为后来学校通报表扬时把我拎的拖把写成了"板锹"。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校园英雄事件，却不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彻底变了。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被贴上了"校园守护者"的标签。
无数陌生人向我问好，甚至有低年级的小女生要我签名。
走廊上，人群自动分开给我让路。
食堂阿姨多给我打了一个鸡腿，笑眯眯地说："好样的姑娘！"我从默默无闻的排球队员，一夜之间成了校园风云人物。
这感觉很怪，就像穿了别人的衣服，大了好几号，还特别不合身。
"张琳！"文学社的程晨在操场边叫住我，"我能采访你吗？关于你打跑校外混混的事。
"程晨是个瘦高个儿，戴着黑框眼镜，总是抱着一堆书，校报主编，成绩年级前三，但从不参加体育活动。
我对他的印象仅限于每次月考后贴出来的成绩单。
"没什么好采访的。
"我调整背包带子，想绕过他走。
"别这么说，"他挡在我面前，眼睛亮得吓人，"你知道吗？你的行为代表了对不公正的反抗，是一种存在主义的选择——在荒谬的世界里，你选择了反抗而非服从。
"我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卡缪说过，面对荒谬，人只有三种选择：***、希望或反抗。
你选择了最勇敢的那一种。
""卡缪是谁？"我忍不住问。
程晨笑了："一个思考人类命运的哲学家。
来吧，只要十分钟。
校报需要正能量。
"我不耐烦地看了看表："五分钟。
"我们找了操场边的长椅坐下。
程晨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郑重其事地问："你为什么会挺身而出？""看不惯呗。
"我耸肩，"那么多人围观，没一个人帮忙。
""你不怕受伤吗？""怕啊，但更怕事后后悔。
"程晨认真地记着，忽然抬头："你觉得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吗？"我愣了一下："当然不是。
但有时候，只有更强的力量才能制止暴力。
"他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合上本子："谢谢你的时间。
""就这些？"我有点意外。
"足够了，"他站起来，推了推眼镜，"你比我想象的要...有思想得多。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只会打球？"我一下子不高兴了。
程晨举起双手："我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很多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你。
"他突然说，"勇敢的'板锹少女'，但没人问你是否想当英雄，是否享受这种关注。
"这句话直击我的内心。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想了解真实的张琳，而不仅仅是'板锹少女'。
"他说完，挥挥手转身走了，把我晾在那里，像个傻子。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翻来覆去想程晨的话。
真实的我是谁？除了排球和现在的"英雄"身份，我还剩下什么？第二天，我走进教室，发现一片寂静。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些人窃窃私语，有些人迅速低下头。
我坐到位置上，问前桌的李明："出什么事了？"李明递给我一张纸，是校报的特刊，标题赫然写着：《专访板锹少女：暴力并非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摔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全班同学都转头看着我。
文章通篇引用了我的话，但完全扭曲了我的意思，把我塑造成一个反思暴力、追求和平的思想者。
这不是我！根本不是我说的话！我冲出教室，直奔校报编辑部。
程晨正坐在电脑前，看到我闯进来，一点也不惊讶。
"你故意的！"我把校报拍在他桌上，"你完全歪曲了我的意思！""我只是稍微美化了一下。
"他平静地说，"英雄需要正确的形象。
""谁要当英雄了？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程晨摇摇头："不，张琳，不是任何人都会那么做。
你很特别，但你需要正确的引导。
""引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给你权力引导我？""社会需要英雄，学校需要榜样。
"他语气诚恳，"你可以激励更多人。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在利用我。
""我在帮你。
"程晨站起来，"张琳，你有巨大的潜力，但你需要正确的方向。
暴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们需要制度和规则。
""少来这套！"我抓起桌上的校报，撕得粉碎，"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程晨叹了口气："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
太冲动，不顾后果。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教导主任板着脸走进来："怎么回事？吵什么吵？"程晨立刻变了一副表情："主任，没什么，我们在讨论校报的内容。
"教导主任审视着我们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张琳，校长想见你。
"校长办公室里，除了校长，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
"这是张琳。
"校长介绍道，"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学生。
""张同学，你好。
"其中一个人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青少年体育人才发掘计划"。
"我们是省队的选拔人员，听说了你的事迹，也看了你的比赛录像，对你的身体素质和勇气都很欣赏。
我们想邀请你参加下个月的特训营。
"我愣住了："什么特训营？""如果表现好，有机会直接进入省队，甚至未来可能进入国家队。
"校长满脸骄傲："张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学校会全力支持你。
"我捏着那张名片，感觉像是被推上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轨道。
走出校长办公室，程晨在走廊等我。
看到我的表情，他就明白了结果："恭喜。
""你早知道？"他点点头："我联系了他们。
你的事迹需要更大的舞台。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靠在墙上："为什么是我？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
""正因如此。
"程晨说，"你身上有种特质，让人相信正义仍然存在。
这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
""但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大声说，"我只想好好打排球，好好学习，过普通的生活！"走廊上的同学都停下脚步，看着我们。
程晨压低声音："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你已经是'板锹少女'了，无论你喜不喜欢。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楼下传来。
我和程晨跑到窗边，看到操场上聚集了很多人。
"又有校外人闹事！"有人喊道。
我和程晨冲下楼。
操场中央，十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正围着几个低年级学生。
为首的是个戴着耳钉的高个子，手里还拿着棒球棍。
"滚回你们自己的学校去！"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员试图上前，却被对方用棍子逼退。
"听说你们学校有个'板锹少女'，很能打啊？"戴耳钉的人环顾四周，"叫她出来见见我们。
"人群骚动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张琳，别去。
"程晨抓住我的胳膊，"他们是冲你来的。
这次人太多了，很危险。
"我挣脱他的手："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他们欺负低年级的？""叫保安，叫老师，这是他们的职责！""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推开挡路的同学，走上前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我感觉自己像是走上断头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我不能回头。
这就是"板锹少女"的宿命吗？"你就是'板锹少女'？"戴耳钉的人上下打量我，"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你们想干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
"你打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