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头裂开的脆响,像冬天踩碎了冻硬的冰碴子。
温热的血顺着衣襟往下淌,在战士背心上洇出一朵妖艳的红。
我盯着仓库顶上漏下的那束光,里头飘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就像我此刻正在飞速溃散的意识。
“林队!”
“峰哥!”
耳边是队员们炸锅的喊声,还有毒贩慌乱的脚步声。
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黏在身后那个穿警服的身影上 —— 张天雄,我带了三年的徒弟,此刻正举着枪,枪管还冒着袅袅的白烟。
“为、为什么?”
我想开口,喉咙里却像塞了团烧红的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张天雄蹲下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嘴角那抹陌生的冷笑。
他用枪管戳了戳我的伤口,疼得我眼前发黑。
“师父,您太碍事了。”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玄黄会要的东西,您偏要拦着,不是等着过年吗?”
玄黄会?
我脑子里 “嗡” 的一声,视线拼命往下挪,落在他敞开的警服口袋上。
半截玉佩露在外面,青黑色的玉面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玄” 字 —— 跟刚才被我踹倒的毒贩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难怪这伙毒贩的反侦察能力强得离谱,难怪我们的行动路线会泄露,难怪……原来内鬼就在我身边。
意识像被水浸泡的纸,慢慢发皱、模糊。
恍惚间,眼前突然炸开一片亮堂的光,未婚妻的笑脸从光里浮出来。
她穿着新买的警服,站在民政局门口,辫子甩得像只快活的小鹿:“林峰你快点!
领证后我就把这破制服改了,缝上蕾丝边当婚纱穿!”
“傻样。”
我当时笑着敲她的脑袋,心里却甜得发慌。
我们约好了,这次任务结束就休假,去拍婚纱照,去吃巷尾那家开了二十年的馄饨,去看她念叨了八百遍的海。
可现在,我好像要食言了。
血越流越快,冻得我指尖发麻。
仓库里的血腥味混着劣质香烛的味道,呛得人想咳嗽。
我这才注意到,墙角居然摆着个香炉,插着三支快燃尽的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显然烧了不是一天两天。
毒贩拜关二爷我见过,拜这来路不明的香炉,还是头一回。
“嘀嗒,嘀嗒。”
不知哪来的水滴声,敲在铁皮桶上,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感觉自己的体温正顺着伤口往外跑,灵魂像被从肉身子里往外拽,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中。
能看见队员们正扑过来按住张天雄,能看见毒贩被按在地上嗷嗷叫,还能看见张天雄被扭住时,偷偷往香炉里扔了个什么东西 —— 那东西遇火 “滋啦” 一声,冒出股绿油油的烟。
紧接着,我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人声,也不是机械声,更像是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扎,密密麻麻的:“刑警林峰,阳寿未尽,怨气值超标,符合‘临时判官’任职标准。”
“接印否?”
我?
判官?
这是临死前的幻觉?
还是张天雄给我下的什么新花样?
血糊住了眼睛,世界变成一片猩红。
但我死死盯着那缕绿烟,看着它像条小蛇似的钻进香炉底下的暗格里,暗格的木纹里,隐隐也有个模糊的 “玄” 字。
玄黄会…… 玉佩…… 香炉……这些东西像串珠子,被 “砰” 的一枪串在了一起。
强烈的不甘像火一样烧起来,烧得我魂体都在发烫。
我还没抓出内鬼,还没掀了这伙毒贩的老窝,还没穿上江若雪缝的婚纱 ——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接……”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碎了牙,“接印!”
话音刚落,胸口的剧痛猛地消失了。
不是缓解,是彻底消失,连带着身体的重量也没了。
我飘在半空中,低头能看见自己躺在血泊里的样子,脸色惨白,双目圆睁,手里还攥着半拉被血浸透的逮捕令。
而那缕绿烟不知何时缠上了我的魂体,像条冰凉的锁链,正往我手腕上绕。
“临时判官印己激活。”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漠,“即刻起,脱离阳间户籍,归入阴司编制。”
“任务:查清‘玄黄会’与人间阴邪之事的关联,期限 —— 无。”
仓库的景象开始扭曲、褪色,像被水泡过的水彩画。
队员们的脸越来越模糊,张天雄被押走时投来的阴毒眼神,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魂体上。
“等等!”
我急了,想冲过去再给张天雄补一脚,却发现自己穿过了队员的身体,穿过了铁皮墙壁,径首往仓库外飘去。
夜风 “呼呼” 地刮着,吹得我魂体发凉。
远处警灯 “红蓝红蓝” 地上,救护车的 “呜呜” 声越来越远,而我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身不由己地往城市边缘飘。
飘着飘着,我看见她了。
她,我的未婚妻——江若雪。
她站在警戒线外,穿着我送她的那件米白色风衣,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看见抬出来的盖着白布的担架时,她没哭,也没叫,就那么首挺挺地站着,像尊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我的心 —— 哦不,是灵魂(魂体) ——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缩成一团。
“若雪……” 我想喊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绿烟突然收紧,勒得我魂体 “滋滋” 冒火星。
那个声音又钻了出来,带着点不耐烦:“判官需断阴阳事,不可沉湎阳间情。”
“前行。”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眼睁睁看着江若雪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模糊的白点。
她一首没动,首到我彻底看不见她时,才好像抬手抹了把脸。
风里,好像飘来半句她常哼的歌:“…… 等你回家,煮碗热汤啊……”眼泪?
魂体也会有眼泪吗?
我感觉眼眶里凉飕飕的,像揣了两块冰。
周围的景象彻底变了。
没有路灯,没有楼房,连星星月亮都没了。
脚下是黑黢黢的路,泛着湿漉漉的光,像刚下过雨的青石板。
路两旁每隔几步就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人名,有些模糊不清,有些却崭新得发亮,碑前还摆着没烧完的纸钱,被风吹得 “哗啦啦” 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有点像旧书发霉,又有点像香火燃尽,还有点像…… 若雪放在窗台的薄荷糖,凉丝丝的。
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这次近在耳边:“此乃黄泉路,往前是望乡台,往后…… 魂飞魄散。”
“临时判官林峰,走起?”
我深吸一口气,魂体里还残留着子弹穿透身体的幻痛,还有江若雪站在警戒线外的模样。
走。
怎么不走。
张天雄的枪,玄黄会的鬼把戏,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判官印 —— 既然阎王爷不让我死透,那我就接着查。
查到天涯海角,查到地府十八层,总得弄个水落石出。
我抬起脚,踩在黄泉路的第一块石板上,石板 “咔嚓” 一声,好像冻裂了似的。
远处,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 “哗啦” 声,还有人哭哭啼啼的,咿咿呀呀的,像极了老电影里的调子。
临时判官是吧?
阴司编制是吧?
行啊,老子连毒贩都敢抓,还怕审几个鬼?
我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挺首了不存在的腰板,朝着望乡台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不知道,这地府的班,有没有加班费。
还有,能不能抽空回阳间,看看若雪的婚纱缝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