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室的无影灯太亮,陆明宇的手在颤抖。
解剖台上的男人是阮烬的远房姑父,死状像只被钉在展板上的蝴蝶,西肢以诡异的角度蜷曲,嘴角那朵双生花被胶水粘得很牢,花瓣边缘还沾着点透明液体——陆明宇用试纸一测,是福尔马林。
“死因是神经毒素中毒,”他对着录音笔开口,声音刻意压稳,“毒素成分不明,起效极快,受害者死前没有挣扎痕迹。”
视线扫过死者的指甲缝,那里卡着点淡黄色粉末。
陆明宇的呼吸猛地滞住——是双生花的花粉,他认得。
中学时,他跟着那群混混霸凌时宴,抢过她口袋里的双生花糖,糖纸被揉碎后,就掉这种粉末。
他悄悄用镊子取下那点花粉,塞进标本袋,藏进白大褂口袋。
解剖报告的最后一页,他在“死者指甲残留物”一栏,写下了“无特殊发现”。
沈彻站在解剖室门口,鼻腔里的气味更清晰了——除了福尔马林和双生花,还有种淡淡的烟味,像被水浸过的烟头。
他忽然想起姐姐沈瑶的遗物,那件被烟头烫出洞的校服,洞的形状像个模糊的“脏”字。
“陆法医,”沈彻推门进来,“死者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
陆明宇手一抖,镊子差点掉在地上:“啊……他是做建材生意的,仇家不少。
不过……”他顿了顿,避开沈彻的目光,“家属说他半年前开始失眠,总说看见‘玻璃罩里的花’。”
沈彻凑近解剖台,盯着死者嘴角的双生花:“这花是干制的,处理得很专业,像标本师的手法。”
他忽然抽了抽鼻子,“你闻到没?
除了福尔马林,还有点别的味。”
“福尔马林混着花香,很常见。”
陆明宇避开他的视线,转身整理器械,口袋里的标本袋硌得慌。
他不敢想,如果沈彻知道死者指甲里的花粉来自时宴常去的那片花田,会不会查到当年霸凌的事——更不敢想,时宴现在跟谁在一起。
苏郁站在审讯室外,看着监控里的姑父家属。
一个远房表姐正哭诉姑父“人很好,就是脾气急”,但她眨眼的频率比正常快了三倍,右手食指在膝盖上敲出“撒谎”的节奏。
“沈队,”苏郁走进来,递过份报告,“这姑父五年前被举报过性侵未成年,但后来证据不足,案子撤了。
举报人是……福利院的一个女孩,叫阮烬。”
沈彻的瞳孔骤缩。
阮烬,美术馆那个白大褂女人。
他掏出手机,调出昨晚在美术馆拍的照片——阮烬站在《永恒》标本前,锁骨处的衣领有点低,隐约能看见道淡粉色的疤。
“去查阮烬的背景,”沈彻的声音发紧,“重点查五年前的性侵案,还有她和死者的关系。”
与此同时,阮烬的工作室里,时宴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打代码。
屏幕上是姑父家的监控录像,她把所有拍到阮烬出入的画面都剪辑掉了,只留下空荡的楼道。
“好了,”时宴转头看向阮烬,她正在给一朵新鲜的双生花脱水,福尔马林的气味飘过来,“他的监控记录里,永远不会有你。”
阮烬放下镊子,走到时宴身后,指尖划过她后腰的疤痕——昨晚重逢时,时宴脱了衣服让她看,那道疤果然和她锁骨的“脏”字能拼出完整的花形,像朵被烟头和铁棍劈开的双生花。
“你看,”阮烬轻声说,“我们的疤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她拿起时宴的左手,手腕那圈勒痕在灯光下泛着青,“养父母用铁链锁你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脏’字?”
时宴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说我是捡来的野种,就该锁着。”
她忽然笑了,“但我戳瞎那个霸凌我的男生眼睛时,他们又说我是疯子。”
阮烬弯腰,在她手腕的勒痕上轻轻吻了一下:“疯子才懂得保护自己。”
她转身从玻璃柜里拿出个小瓶子,里面是透明的液体,“下一个,是当年旁观姑父欺负我,还拍手叫好的那个‘朋友’。”
时宴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我己经查到她的地址了,在城西的花店。”
屏幕上弹出张照片,女人正对着镜头笑,胸前别着朵新鲜的双生花。
阮烬拿起那瓶神经毒素,对着光看:“她最喜欢双生花,那就让她永远抱着花好了。”
她的指尖沾着福尔马林,在瓶身上留下淡淡的指纹,像给这瓶死亡签了个名。
福利院的老护工温穗正在翻旧档案,手指划过“阮烬”和“时宴”的名字。
两张照片上的小女孩并排站着,阮烬手里攥着朵干花,时宴则把糖纸叠成花的形状。
她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是两颗印着双生花的糖,包装纸己经泛黄——当年有人想把这两个女孩卖给人贩子,她故意把阮烬的年龄报大了一岁,时宴报小了一岁,让她们被不同的家庭领走,以为这样就能隔开所有伤害。
“傻孩子,”温穗摸着糖纸,叹了口气,“疤痕是拼在一起的,怎么可能真的分开。”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打在档案袋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朵正在融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