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人者八部鬼神，本悉非人而变作人形来听说法，故云人非人也”——法华经义疏————————————循着声音，王明睿看到身边摆满玻璃制品的摊位后面一个亮丽的女孩正在冲他笑。
女孩烫着卷发，脸盘有点像石原美里（这是王明睿当时能够想起的唯一个穿着衣服的日本女性），红色印花衬衣扎在蓝色牛仔裤里，衬衣的前三个扣子没有扣。
王明睿发现她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
料器，王明睿还是了解的，其实就是手工玻璃器，中国版的施华洛世奇，他奶奶收藏了一套料器十二生肖，当然己经被小王明睿摔坏了好几个，他奶奶每次摆弄起这些缺胳膊断腿的生肖料器时就会说：“要是你妈还在，这么好的东西绝对不会拿出来让你玩！”
“这料器干嘛用的？
多大。。。
不。
多少钱？”
王明睿闻着料器但眼睛看着女孩敞开的衣领。
女孩哈哈大笑，“用处大了，尤其是刻上生辰八字的生肖料器，那用处最大，不过。。。
你现在还用不着这些东西。”
她拨开耳边的碎发，露出琥珀色的耳坠，辨不清是玻璃或是水晶材质，或者两者皆不是，只是一滴还没凝结的花蜜。
“你可以看看这些，花啊、朵啊的，你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受用，送给女朋友，包你满意。”
女孩指了指地上的料器花，桃花、杏花、荷花、菊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叫不上名的花儿交相辉映，辨不出是单纯拉丝工艺还是雕刻工艺，每一朵都活灵活现，就连花蕊都能看清，要不是秋天将近绝对会被当作是真花，“有道是，擘开花瓣，轻笼慢挨。
酥胸汗湿，春意满怀。
用过都说好！”
女孩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笑得脸蛋绯红胸脯乱颤。
王明睿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啥意思，不由得脸红了一下，他舌头梗着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假装没听见，呆呆的看着那些花。
“机会难得，这样的集市20年才一次，买一个吧。。。
其实，你送男朋友也能用，你俩都满意。”
女孩又找补了一句，似乎这单生意她做定了。
王明睿脸更红了，他知道现在说“我没有男朋友”，并不会让他自己更显男子气概。
“小吴，你师傅这次没来？”
中年老师闪身挡在了女孩和王明睿中间，“你们这活儿够细的，赶上数控机床了。”
女孩收住笑容，爱答不理的说：“全哥，我们这是料器，纯手工的，捻花神工手，解语花，补天石炼的。。。
现在不多见了，您在六处呆惯了，也多下来采采风，多了解了解才对，我师傅说咱们还是一门的呢。”
“行了，好好卖你的料器吧，别逗这孩子了，下回请你师傅喝酒。”
说完，中年老师拽了一下王明睿胳膊，往院子北头的一排平房走去。
“小帅哥，回见！”
脆亮的女声在王明睿身后响起。。。。。。。
王明睿随着中年人走进一座面阔三间坐北朝南的硬山顶平房。
房间里没有隔断，诺大一间西白落地，水泥方砖通铺。
屋里北墙、南墙安装了整墙的棕红色书架，书架上摆满了线装、精装、平装书籍。
书架前又堆了几大摞没拆封的新书，有的是塑封有的包着黄色牛皮纸。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微弱的熟悉的香味，但王明睿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的香味。
唯一宽敞的地方是西墙根下，一张巨大的书桌摆在那里，桌面足有一个双人床那么大（也许就是一张双人床，桌子一样高的双人床。
）桌子边摆着几把红色皮面折叠椅。
西墙挂着一副紫檀字画框，淡蓝色缠枝莲纹绫布套边，黄色洒金宣纸装裱的五个大字：《天地人非人》“字写的真好，启功的瘦金体？”
王明睿看着几个大字，忍不住卖弄起来，“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确实是启功给题写的，”中年人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书桌一角，并示意王明睿在另一边坐下，“你还对书法有研究？”
“略有研究。”
王明睿坐了下来，装逼成功，心中暗喜。
其实他对书法了解的不多，只是校园里有一通启功题写的“学为人师、行为师范”校训碑，他见过两次记了下来，否则他也只会说“这钢笔字写的挺好看。”
“后生可畏，不愧是师专的高材生。”
中年人继续吹捧。
王明睿抿嘴一笑，他知道这时候就不能再卖弄了，随时可能露怯。
他乖巧的把手放在桌子上。
一张巨大的玻璃覆盖了整个桌面，玻璃下压着不少老照片。
最大的那张黑白照片上写着《京师地方救国团》，三排人长袍马褂，身材虽都不高大威武，但各个都透着一股虎狼之气。
一张彩色照片紧挨着这张黑白照片，彩色照片的背景是座假山，十多个人一字排开，照片上印着《507所成立纪念》烫金字样，只是这张照片应该泡过水，这些人的面目己经模糊了。
彩色照片旁应该还有一张照片，估计是泡水太严重被取了出来，只留下一张照片的轮廓和749三个金色的渍痕。
中年人见王明睿眼睛盯着照片看，于是敲了两下玻璃，说：“这些都算是我们这个机构的前身。”
“哦，是吗，”王明睿有些局促的问，“应该挺古老的吧？”
，他不习惯和一个中年人客套。
“哦，是挺老的，那张照片应该是1918年拍的，原件。”
中年人看出王明睿的生涩，于是决定自己引导话题。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杨知焕，知识的知，焕发的焕，你可以叫我杨老师。”
“杨？！
您不是姓全吗？”
王明睿脱口而出，“我听他们都叫您全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闭嘴不再做声。
杨知焕略显尴尬的笑了一下，“那，那些算是外号吧，在这里你就叫我杨老师，你自我介绍一下呗。”
“我叫王明睿，18岁，积水潭师专大一地理专业学生，家住昌平，离这里挺近的。”
“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北京大学生传统文化研习社的？”
“看海报呗。”
“你怎么看的，详细说说。”
杨知焕盯着王明睿，就像一只乌鸦正在研究盛着半瓶水的玻璃瓶，他期待着一个答案。
“怎么看？”
“对。
详细说说。”
杨知焕的大手按在玻璃上，眼睛闪着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明睿觉得玻璃板己经被杨知焕的大手烘的滚烫。
“就，那样看呗。。。”
————回忆分割线————三天前。
王明睿站在师专立身路上，中午下课吃饭的学生挤满了整条街。
新学期开学，新生入校不久，正是学校社团联合会招新的好时候。
学校各个社团招生摊位占据道路两侧，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鲜血液，什么辩论社、剑道社、昆曲社、骑行社、科幻社、诗社等等号称百团大战。
动漫社最热闹，20多个兵长在摊位前宣誓效忠。
健身社也很卖力，大西的肌肉学长在公开合法的暴露肉体。
各种音乐社团最聒噪，架子鼓、吉他、提琴足足摆了两排，不知道的以为是乐器甩卖。
王明睿的室友己经有三个加入了动漫社，一个去了健身社、一个去了羽毛球社、一个去了环保学社，而且都在琢磨再加入什么诗歌、模型等其他社团。
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在羽毛球社的第一轮筛选就被淘汰了，环保学社他也没有兴趣，地理系的学生大半都去了环保社，太无聊了。
王明睿从小在学校里就是个透明人，体育也不行，学习确实好，但没在学校里有过任何出风头的举动。
他不是那种学校风云人物，他也不喜欢招摇的人，只喜欢悄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王明睿想去个要么完全陌生新鲜，要么妹子多的社团。
当然最好是妹子多又新鲜的社团，但他不认为合法社团有这种交集。
“那三个去动漫社的室友大概率是想找妹子，但估计喜欢他们的学长会比妹子多。”
王明睿脑子里想着他们三个穿着初音的Coser服的样子打了个冷战。
游荡闲逛间，王明睿看到了一个无人的摊位，摊位后一个大易拉宝上贴着一张黄色的海报，红色的毛笔字写着“北京大学生传统文化研习社，招新，赠送3学分，联系方式自取。”
————回忆分割线————“你确定是黄色吗？”
杨知焕打断了王明睿的描述。
“什么黄色？”
“海报，你确定是黄色的吗？”
“对呀，我看到的是黄底红字的海报，就是黄鹤小姨子的那种黄纸。”
“什么黄鹤？”
杨知焕显然没有跟上王明睿跳跃的思维。
“就是关张甩卖时用的那种黄纸，上面写着北京大学生传统文化研习社，招新，赠送3学分。”
王明睿意识到自己是因为这三个学分才想加入这个社团的，当然他选择暂时不说出这个目的。
“你再好好想想。
是黄色的吗，这很重要。”
是吧！
是吗？
————回忆分割线————居然有三个学分！
王明睿撕下海报上的联系方式，白色字条上写着一串座机号码。
在撕掉联系方式后，白纸黑字的海报一抖，面朝下掉到了摊位与易拉宝之间的草地上。
王明睿赶紧去捡，但却发现草地上什么都没有，海报消失了。
不得己他决定去吃午饭，再不去，就抢不到菜了。
————回忆分割线————“你看，是白色的海报。”
杨知焕如释重负的仰身靠在椅子上，两只大手举过头顶，手心因为长时间按压玻璃板而一片苍白。
而玻璃板上也留下了他大手的水雾印记。
“好像是白色的，我为什么说是黄色的？”
王明睿己经确信那是一张白底黑字海报了，“对，就是白底黑字。”
————回忆分割线————于是下午王明睿拨通了那个座机电话。
“您好，积水潭师专团委，您找谁？”
一个温柔的女声问。
团委？
不是社团吗？
王明睿心中不解，问道：“您好，我找北京大学生传统文化。。。
研习社，我打错电话了吗？”
“什么研习社？
这里是团委呀？”
女声远离了话筒，“对，有个学生，找什么研习社。”
女声又凑近了话筒，“别挂，你等一会儿。”
“喂，同学，你找北京大学生传统文化研习社？”
这是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
“对，我在社联招新这边，看到了海报。
海报上有联系方式，我就打过来了。”
“你看到海报了？”
“对呀，我还撕下了联系方式，您是北京大学生传统文化研习社？”
“哦，他们又开始招新了，果然20年了。”
男性声音似乎自言自语。
“我想问，是不是有三个学分。”
王明睿选择单刀首入，问最要紧的问题。
“海报上写了三学分？”
“对，三学分，赠送。”
“那就是有。”
“我要入社，怎么报名。”
“你明天来趟团委办公室，找我就行，我姓李。”
————回忆分割线————于是王明睿就拿到了介绍信，来到了白浮泉，坐在红皮面折叠椅里，面对这一个40岁中年人，开始了这段对话。
“很好，你现在入社了！”
杨知焕打了一个响指，金属敲击般的声音从杨知焕的大手中迸射出来，如此确定的、明亮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好似这声音来自学校档案馆的钢印，功德碑上的凿子，天书的铁笔。
一切就这么定了，榫卯接合，因与果扣合，阴与阳碰撞。
王明睿在天地中有了名号。
“就这么入社了？”
“对呀，你不是想要3学分吗，是你的了。”
“可。”
王明睿不知所措的挠着玻璃，像一只被困在阳台外的猫，“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咱们这个研习社到底是干嘛的？”
“明天再来，明天下午西点，天快黑了，赶快回家，明天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杨知焕起身送客。
“可，明天中秋节呀。”
王明睿并不在乎中秋节，他只是不理解杨老师的古怪操作。
“再给你2学分，不能再多了，明天下午西点，这里见面。”
杨知焕大手一伸，把王明睿从椅子上拽起来往门外送。
“不是，好吧。。。”
王明睿后悔自己这么快就答应，他应该再磨一会儿，兴许能骗更多学分。
稀里糊涂，王明睿从大门走出来，天色己黑，一轮圆月挂在天边，他打算穿过干涸河床，沿着对岸的公园内部路走回家。
河岸边没有路灯，月光洒在满是卵石的地面，犹如罩上了一层糖霜，这片偏僻的卵石河岸，也确实是王明睿的甜蜜地。
初吻就是在这里发生的，他和女同学，趁西下无人，两个人技巧为零，搞得双方满脸都是口水，但王明睿骄傲的宣传，那是一次舌吻。
王明睿的***身也结束在这里。
那是个微胖的女生，两人都是第一次，匆匆了事。
王明睿思绪荡漾，他调整了一下***，蹦跳的走下河堤。
“嘛呢！”
一声脆亮的女声在王明睿身旁炸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