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要倒闭了。这是老板马总在全员大会上,吼出的第一句话。我攥着衣角,头埋得更低了。
“所以,我决定,所有人,今晚开始,全部给我去直播带货!
”马总的唾沫星子喷在面前的桌上,“下班后,在家播,每人三个钟头,
业绩直接跟你们的KPI挂钩!卖不出去,就给我滚蛋!”我叫江澄,一个社恐。
让我对着成百上千的陌生人说话,比杀了我还难受。散会后,所有人都围在一起讨论,
只有我回到工位,打开了妹妹的医药费账单。一串长长的数字,像一条绳子,
牢牢套在我的脖子上。我不能被开除。晚上九点,公司群里,
同事们的美颜直播间链接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销售冠军王飞,顶着一张油腻的脸,
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家人们!今天这款面膜不要998!只要99块8!给我上车!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直播软件。摄像头亮起,映出我一张苍白又紧张的脸。
我的喉咙像被水泥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屏幕上,“0人在线”的字样,
像是在无情地嘲笑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冷汗浸湿了后背。马总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滚蛋。”我看着房间里那张单人床,一个疯狂的念头,
像野草一样从绝望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破罐子破摔吧。我把手机用支架固定在床头,
摄像头对准枕头。然后,我爬上床,盖好被子,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镜头。
我在直播间的标题上,敲下七个字。“高质量睡眠展示”。接着,我关掉了房间的灯,
闭上了眼睛。去他的带货,去他的KPI。我只想睡觉。2我以为,
第二天我会被马总直接开除。但没有。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办公室,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销售冠军王飞更是直接笑出了声。“哟,睡神来了?
江澄,你可真是个天才,昨晚睡得好吗?卖出去几个梦啊?”我没理他,低着头走到座位上。
我不敢去看马总的办公室,准备等他来找我。旁边的林姐,一个快四十岁的女同事,
悄悄递给我一个包子。“快吃吧,别理他们。”林姐是公司里唯一会跟我说话的人。
她人很好,但业绩也一直是垫底。我刚咬了一口包子,马总就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报表,径直走到我面前。“江澄!”我浑身一僵,闭上眼,
等待着审判。“你昨晚……是怎么回事?”马总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困惑,而不是愤怒。
我睁开眼,看到他把那张报表拍在我的桌上。“你看看!你的直播间数据!”我低头看去。
直播时长:3小时。销售额:0。但下面还有几行。最高在线人数:58人。
平均观看时长:27分钟。新增粉丝:12人。王飞昨晚喊了三个钟头,卖出去三片面膜,
平均观看时长只有1分12秒。大部分同事的数据,都比我还难看。除了销售额,
我的数据竟然是全公司最好的。马总指着那“27分钟”的观看时长,手指都在抖。
“你一句话不说,就躺在那儿,为什么有人能看半个钟头?他们图什么?”我也想知道,
他们图什么。昨晚,我其实根本没睡着,紧张得要死。后半夜,我偷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直播间里很黑,只有手机支架的指示灯,闪着一点微弱的光。弹幕上,
零零散-散地飘过几句话。“主播睡得好香,听着这呼吸声,我也不焦虑了。”“卷不动了,
看人睡觉都觉得解压。”“晚安,陌生人。”那一刻,我鼻头有点酸。“老板,
”我鼓起勇气,轻声说,“也许……大家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马总愣住了,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外星人。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拿着报表,皱着眉走回了办公室。
王飞凑过来,看了一眼数据,脸上的嘲笑变成了嫉妒。“走了狗屎运。
”他酸溜溜地扔下一句。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靠业绩说话的公司里,
我的“狗屎运”,迟早会变成他们的眼中钉。3我的直播间,成了一个谜。连续三天,
我都在“高质量睡眠展示”。我不说话,不开灯,只是单纯地睡觉。我的直播间,
也成了公司同事们下班后的一个笑话。他们会在群里公开@我,问我今天准备用什么睡姿。
王飞尤其过分。他甚至开了个小号,跑到我直播间刷弹幕。“主播是尸体吗?动都不动一下。
”“散了吧,这是殡仪馆的直播。”但奇怪的是,我的观众,非但没走,反而越来越多了。
从最初的几十人,慢慢涨到了一百多,然后是三百。他们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不吵不闹,
只是静静地挂在直播间。弹幕也变得很温柔。“今天又被老板骂了,来睡神这里充会儿电。
”“听着主播平稳的呼吸声,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别理那些喷子,我们都在呢。晚安,
睡神。”他们叫我,“睡神”。第四天晚上,我直播的时候,一个ID叫“深夜书店”的人,
给我刷了一个价值10块钱的“晚安”礼物。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打赏。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月亮图标,眼睛突然就湿了。这10块钱,比我上个月的加班费,
还要让我觉得温暖。数据不会说谎。我的粉丝数,在一周内,突破了一千。
我的平均观看时长,稳定在40分钟以上。这个数据,已经超过了很多正经带货的小主播。
马总又找我了。这一次,他把我叫进了办公室。“江澄,
”他把一份新的数据报告推到我面前,“我研究了一下。你这个……叫‘陪伴式直播’。
虽然不卖货,但有流量。有流量,就有价值。”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商人的精光。
“从明天开始,公司给你配一个好点的摄像头,再买个收音麦克风,把你的呼吸声,
收得清楚一点。”他顿了顿,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等你粉丝再多一点,
我们就开始接广告。枕头、床垫、香薰、助眠APP……这都是钱!”我愣住了。
我那片小小的、安静的自留地,终究还是要被资本入侵了。我不想。“马总,
”我小声地反抗,“我的观众,他们只是想……”“我不管他们想什么!
”马总粗暴地打断我,“我只管公司想什么!江澄,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没有公司的平台,你连个屁都不是!让你播,你就得播!”我攥紧了拳头。
妹妹下个月的手术费,还在等着我。我没有选择。“……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走出办公室,我看到王飞正靠在门边,一脸幸灾乐祸。“睡神,恭喜啊,
要被公司当成猪养了。”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有些反抗,
是无声的。但有些战斗,迟早要发出声音。**4</b>公司给我换的设备,很快就到了。
一个高清摄像头,一个心形指向的电容麦克风。马总让我把麦克风放在枕头边,
说这样能360度无死角地,把我“香甜的呼吸声”传递给每一位“失眠的家人”。
我觉得很荒谬,也很恶心。那天晚上,我对着新的设备,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
我感觉自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我最私密的睡眠,变成了一件被估价、被展示的商品。
麦克风的收音效果很好,好到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
直播间的观众,也发现了不对劲。“今天睡神好像有点焦虑,呼吸声不对。
”“是不是换设备了?感觉有电流声,不纯粹了。”“睡吧睡吧,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都在。
”看着这些弹幕,我心里那点别扭,好像被抚平了。我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慢慢地,竟然真的睡着了。第二天,我发现我的直播后台,多了三百多块钱的打赏。
留言里都是“晚安”和“祝好梦”。我把钱提了出来,存进那张专门给妹妹存钱的银行卡里。
看着卡里的余额又多了一点,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好像,找到了一条奇怪的、能走下去的路。
公司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马总的直播带货计划,除了我这个“意外”,几乎全军覆没。
大部分同事的直播间,在线人数都只有个位数,别说卖货,连吆喝都没人听。怨气,
开始在我身上聚集。他们觉得,是我这个异类,占用了公司本该属于他们的资源。那天中午,
我去茶水间接水。王飞和几个销售部的同事,正堵在那里。“哟,这不是我们的大网红,
睡神嘛。”王飞阴阳怪气地开口,“江澄,你现在出息了,靠睡觉就能挣钱,
看不起我们这些苦哈哈卖货的了吧?”另一个人说:“就是,老板现在天天在会上骂我们,
说我们还不如一个睡觉的。这都怪你!”我不想和他们吵,转身想走。王飞一把拦住了我。
“走什么?心虚了?我告诉你江澄,你这种旁门左道,长久不了!公司迟早要完蛋,
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一个杯子,突然从旁边飞了过来,砸在王飞脚下,
水花溅了他一裤子。是林姐。“王飞,你嘴巴放干净点!”林姐气得脸都红了,“业绩不好,
是你们自己没本事,跟江澄有什么关系!一群大男人,就知道欺负老实人,算什么东西!
”王飞被林姐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林大姐,你算老几啊?
你自己的业绩都是倒数第一,还有脸替别人出头?下个月的指标,你完得成吗你?
”“我的事不用你管!”“行,我看你能护他到什么时候!”王飞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带着人走了。茶水间里,只剩下我和林姐。“谢谢你,林姐。”我低声说。“谢什么。
”林姐叹了口气,帮我把水接满,“别往心里去。这群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她顿了顿,
看着我,眼里有些担忧,“不过,江澄,马总那个人,唯利是图。你现在有流量,他捧着你。
万一哪天……你也要小心。”我点点头。我看着林姐有些疲惫的侧脸,
和她鬓角藏不住的几根白发。我知道,她自己的处境,比我艰难得多。
在这个冰冷的、弱肉强食的公司里,她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那束光,很微弱,
但对我来说,足够了。5嫉妒是淬了毒的刀,刀刀都往软肋上捅。王飞他们,
开始变着法地折腾我。他们会在我午休的时候,故意大声喧哗,不让我休息好。
他们会把我的文件藏起来,让我手忙脚乱地到处找。甚至,有一次,
我发现我用来直播的麦克风,被人恶意地调了参数,导致晚上直播时,充满了刺耳的杂音。
那天晚上,我的直播间差评如潮。“什么情况?睡神改直播噪音了?”“耳朵要炸了,
取关了取关了。”我手忙脚乱地调整了半天,才恢复正常。但那一晚,我的在线人数,
掉了一大半。第二天,马总把我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说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差点毁了一个“大IP”。我百口莫辩。我没有证据,
我说是王飞他们干的,没人会信。在这个公司里,我是一个异类,一个被孤立的人。
我走出办公室,看到王飞正对着他的同伙,挤眉弄眼,脸上是得意的笑。那把淬了毒的刀,
已经***了我的胸口。不致命,但很疼。我开始失眠,真正的失眠。躺在床上,
我满脑子都是公司里的那些嘴脸,和马总贪婪的眼神。我越是想睡,就越是清醒。
我甚至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害怕那三个小时的“睡眠展示”。一个睡不着的人,
要怎么去当“睡神”?我的直播数据,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呼吸声不再平稳,
偶尔还会因为焦虑而发出长长的叹息。观众们很敏锐。“睡神最近压力很大吗?
”“感觉他睡得一点也不好,听得我更焦虑了。”“主播还好吗?要不休息几天吧。
”看着这些关心的弹幕,我心里更难受了。我让他们失望了。林姐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那天下午,她趁着没人,塞给我一个小小的香包。“这里面是薰衣草和决明子,我亲手缝的,
你放在枕头边,能安神。”我捏着那个小小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香包,眼眶一热。“林姐,
”我声音有些哽咽,“我……我快撑不下去了。”“傻孩子,”林姐拍了拍我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你为什么开始。为了你妹妹,对不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行了。”林姐笑了笑,“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了念想,
天大的坎,都能过去。别怕,有姐在呢。”那天晚上,我把香包放在枕边。
闻着那股让人安心的香气,想着林姐的话,想着还在医院等我的妹妹。我奇迹般地,睡着了。
而且,睡得特别沉,特别香。我不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的直播间,因为另一件事,
彻底爆炸了。6在我把林姐给我的香包放在枕边的第三天,
我的直播事业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折。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香包真的有效。
我的睡眠质量,前所未有地好。每天晚上,我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立刻睡着,一夜无梦。
我平稳而深沉的呼吸声,通过那个昂贵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递了出去。我的直播间,
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比以前更受欢迎。“回来了!那个睡得六亲不认的睡神回来了!
”“我的天,这呼吸声,简直是A***R的天花板!”“听睡神睡觉,比吃安眠药还管用。
”我看着这些弹幕,心里很感谢林姐。她就像是我的守护天使,在我最难的时候,
拉了我一把。我对林姐,也多了几分关心。我发现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好,脸色憔悴,
经常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我知道,是业绩的压力。马总给销售部定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指标,
完不成就要扣光奖金,甚至公开检讨。林姐是老员工,客户资源都已经被王飞那些人抢光了,
她每个月都过得很艰难。我想帮她。我用直播打赏的钱,偷偷在林姐的客户名单里,
下了一个大单。我不敢用自己的名义,而是注册了一个新公司,伪装成一个新客户。
林姐收到订单的时候,又惊又喜。她查不到对方的背景,只以为是天上掉了馅饼。那天,
她高兴得像个孩子,请我喝了一杯奶茶。“江澄,我跟你说,我时来运转了!
”她眉飞色舞地说,“这个月KPI肯定能完成了!”看着她开心的样子,
我也由衷地感到高兴。能用我的方式,守护这束唯一的光,真好。然而,我这点小动作,
并没有瞒过王飞。他不知道是***的,但他一口咬定,林姐的订单是假的,是刷的单。
他跑到马总那里去告状,要求彻查。马总本来就看林姐不顺眼,立刻就成立了调查组。
我心里很慌,怕连累到林姐。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件更大的事发生了。一件,
让我从一个几十万粉丝的小主播,一夜之间,变成全网皆知的“现象级网红”的大事。
那天晚上,我照常直播睡觉。一个ID叫“失眠的熊猫”的千万级搞笑博主,
在直播查房的时候,随机进入了我的直播间。他当时就愣住了。“兄弟们,
我发现了一个神人。这个主播,他……他在直播睡觉?”他的粉丝们,瞬间涌了进来。
我的直播间人数,从几千,瞬间飙升到了十万加。弹幕,疯了。“***!真睡觉啊!
”“这哥们是懂直播的。”“卷不动,根本卷不动。”那个大博主,
在我漆黑一片的直播间里,足足待了半个钟头。他一句话没说,只是让他的观众,
静静地听我睡觉。半小时后,他开口了。“兄弟们,不知道为什么,我困了。
今天的直播就到这儿吧。大家晚安。”然后,他给我刷了一个价值一万块的“火箭”。
那一晚,我火了。第二天,“男子直播睡觉成助眠顶流”的话题,冲上了热搜。我的粉丝数,
一夜之间,突破了百万。我,成了风口上的那头猪。**7</b>一夜爆红的滋味,
是晕眩。我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响个不停。无数的媒体、广告商、MCN机构,
想尽办法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要把我签下来,要把我打造成下一个“顶流”。
我躲在公司的厕所隔间里,看着手机上那些陌生的号码,感到一阵阵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