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星璨传媒”巨大的玻璃幕墙，泼洒进开放式办公区，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新电脑散发的塑料味、咖啡因的焦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消毒水的冰冷气息。我和苏瑾的工位挨着，像大学宿舍书桌的延续，却又截然不同。这里是战场，至少，在入职一周后，我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薇薇，你看这个数据维度，张经理是不是要我们……”苏瑾凑过来，指尖点着屏幕，眉头微蹙。她今天穿了新买的衬衫，浆洗得有些硬挺，领子磨得她雪白的脖颈微微发红。我正要回答，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新人，很有干劲嘛。”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尾音却像钩子。是部门副经理，赵志伟。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我工位的隔断板上，身体前倾，那股浓重的古龙水味混合着烟草气息，瞬间侵占了我的呼吸。我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后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开始轻点大腿。“赵经理。”我抬起头，尽量让表情看起来是礼貌的专注。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滑向苏瑾，笑了笑：“小苏也很认真。不错，继续保持。对了，凌薇，下午跟我去趟三楼会议室，有个客户brief，你来学习一下。”他说得自然，但我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某种审视的光芒。那不是纯粹上司对下属的考察。“好的，经理。”我点头，心里那根弦却悄悄绷紧了。单独叫上新人的“学习”，听起来总不那么简单。赵志伟满意地走了。苏瑾悄悄吐了下舌头，压低声音：“吓死我了，他站后面有种压迫感。”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赵志伟离开的背影，他正和创意部的女总监李曼擦肩而过。李曼，那个永远妆容精致、步履生风的女人，连眼神都没给我们这边一个，仿佛我们只是两盆不起眼的绿植。但我记得，昨天下午，我无意间抬头，正好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没有欣赏，没有鼓励，只有一种极快的、冰冷的打量，像刀子刮过皮肤，瞬间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错觉。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吓了我和苏瑾一跳。是张经理，我们首属上司，声音火急火燎：“凌薇，苏瑾！上次让你们整理的行业报告，发我邮箱没？总监急着要！发了，张经理，半小时前就发了。”我回答。“哦？我没收到啊！是不是发错了？赶紧再发一遍！立刻！马上！”电话被粗暴地挂断。我和苏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我们确认过发送成功，邮箱地址也核对了三遍。重新发送报告后，我鬼使神差地，右键点击了那份报告文件，选择了“添加到压缩文件”，并设置了密码。然后，将压缩包拖进了一个命名为“工作备份”的隐藏文件夹。做完这一切，我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停止了敲击。苏瑾还在嘀咕：“明明发过去了呀……”我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玻璃大厦，它们在高远蓝天下熠熠生辉，像一座座理想之城。但阳光越强烈，投下的阴影就越深。理想之城的裂缝，或许就是从这些微不足道的“没收到”、“学习一下”和冰冷的打量开始的。而我的首觉告诉我，这仅仅是开始。我端起己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开。得记住这种味道。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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