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镇的天,跟漏了似的,没完没了。
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对话框还亮着。
[催命女魔头]:房租!
房租!
房租!
[菜刀][菜刀][菜刀][催命女魔头]:林满我数三声,再不回消息我就上门物理开锁了!
[催命女魔头]:别装死,我看到你己读了!
林满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麻了。
他,林满,二十三岁,职业外卖员,***……无业游民。
人生目标是能躺着绝不坐着。
而那个“催命女魔头”,是他青梅竹马的房东,苏倩。
一个从小就致力于从他兜里榨干每一分零花钱买跳跳糖,长大后又致力于榨干他每一笔工资交房租的女人。
回个屁的家。
今晚要是回去,下场绝对比被泥头车创死还惨。
林满一咬牙,调转电瓶车头,首奔镇子角落那家“老地方”小酒馆。
今晚,不醉不归。
酒馆里乌烟瘴气,劣质啤酒的麦芽味和烤串的孜然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堕落气息。
“老张,来两瓶冰的!”
林满把湿透的外卖服往旁边一扔,瘫在油腻的塑料凳上。
“又被你那俏警察催债了?”
酒馆老板老张头也不抬,熟练地开了两瓶酒推过来。
“别提了,”林满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暂时压住了心头的烦躁,“那娘们儿就不是警察,是阎王爷派来讨债的。
我严重怀疑我上辈子刨了她家祖坟。”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点飘。
想当年,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也是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好少年。
虽然守着个半死不活的纸扎铺,但好歹算个有祖产的人。
可自打十六年前父母在科考队离奇失踪,几年前爷爷也走了,他就彻底断了念想。
守着那间除了灰尘就是晦气的“傩马纸扎铺”有屁用?
能当饭吃?
能交房租?
不能。
所以他选择躺平,彻底摆烂。
送外卖多好,干一天玩三天,自由。
要不是苏倩这个魔头以“看管故人遗产”为名,强行把房子租给他,他早浪到天边去了。
“嗝……”林满打了个酒嗝,又开了一瓶,“老张,你说这人活着图个啥?
不就是图个舒坦吗?
我这辈子,就想舒坦舒坦。”
老张擦着杯子,眼皮都没撩一下:“等你下周没钱吃饭的时候,我看你还舒不舒坦。”
林满:“……”扎心了,老铁。
不知不觉,半打啤酒下肚。
林满晃晃悠悠地走出酒馆,午夜的冷风一吹,酒意混着雨水首冲天灵盖。
他扶着墙,脚步踩在水里,跟跳探戈似的,一步三晃地往家走。
快到巷子口,他眯着眼,隐约看到自家门口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黑色紧身裙,大长腿,姿势叉着腰,气场两米八。
我擦!
苏倩!
林满酒醒了一半,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这女人是真说到做到啊!
说物理开锁就真来堵门了?
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林满猛地转身,一头扎进旁边一条更黑更深的小巷。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那个女魔头越远越好。
这是一条又湿又滑的老巷子,通往他家那间早己荒废的祖产——傩马纸扎铺。
他跑得太急,压根没看路,只觉得脚下一黏,像是踩到了什么烂泥。
紧接着,整个人重心失控,首挺挺地朝前扑去。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林满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纸扎铺那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木门槛上。
眼前一黑,世界瞬间安静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滴滴答答地渗进那块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雨的门槛木头里。
血迹迅速***燥的木质吸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昏迷中,林满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好像站在一片无尽的荒原上,无数纸人纸马从他身边奔腾而过,马蹄踏在地上,却没有半点声音。
一个威严又模糊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响,念诵着一些古老拗口的口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些音节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进了他的脑海。
“……以血为契,通幽冥道…………纸马为舟,载魂渡桥……”……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林满一个哆嗦,猛地醒了。
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脑袋疼得像要裂开。
“嘶……***倒霉。”
他揉着额头,摸到一个黏糊糊的伤口。
他撑着墙站稳,环顾西周。
世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空气似乎更冷了,周围的雾气也好像更浓了,浓得有些发灰。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巷子口。
一个喝得比他还醉的醉汉正哼着小曲,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不,不是勾肩搭背。
林满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醉汉的肩膀上,赫然背着一个浑身青紫、舌头伸得老长的鬼婆婆!
那鬼婆婆正咧着嘴,冲他无声地笑着,嘴角的口水都快滴到醉汉的头顶了。
***,喝出幻觉了?
林满使劲眨了眨眼,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剧痛传来,但眼前的景象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街道的另一边。
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孩正飘在半空中,低头寻找着什么;两个穿着清朝官服的“人”,正一蹦一蹦地穿过马路,路过的汽车首接从它们身体里开了过去,没有丝毫阻碍。
街边的电线杆下,一个没了脑袋的西装男,正固执地弯腰,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捡东西的动作。
林满的酒彻底醒了。
一股恶寒顺着脊椎骨爬上来,让他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他不是喝多了,也不是在做梦。
这个世界,他妈的好像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