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工头“肥头”的破摩托车突突地开进了工地，停在那片刚浇筑完、还散发着水泥腥气的地基前。
肥头人如其名，一颗肥硕的脑袋几乎看不见脖子，腆着的肚子把一件紧身T恤撑得滚圆。
他腋下夹着个黑色小皮包，手里拿着个喇叭，趾高气扬。
“发工钱！
都他妈排好队！
一个个来！”
工友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脸上堆着讨好又急切的笑，迅速排成一列长队。
在这片钢筋水泥丛林里，肥头就是握着他们命脉的土皇帝。
赵紫天排在队伍中段，沉默地看着。
他脸上的淤青更明显了些，但这在工地上司空见惯，没人多问。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
拿到钱的工友，点数时手指都带着微颤，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最贴身的口袋。
终于轮到了赵紫天。
“姓名。”
肥头眼皮都没抬，翻着花名册，手指蘸了下唾沫。
“赵紫天。”
肥头在花名册上找到名字，从小皮包里数出西张二十的纸币，扔在桌上。
“八十，点好。”
赵紫天没动。
他看着那八十块，又抬眼看向肥头：“肥头哥，数目不对。”
肥头这才抬起眼皮，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怎么不对？
一天八十，白纸黑字！”
“***了整整一个月，一天没歇。
说好月结两千西，这里只有八十。”
赵紫天的声音很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周围的工友都屏住了呼吸，空气瞬间凝滞。
肥头嗤笑一声，用圆珠笔敲着桌子：“两千西？
赵紫天，***做梦呢？
你看看你昨天搬的那些钢筋！
码放不齐，耽误了水泥车进场！
还有前天，你负责的那块区域，清理得不干净，老子还没扣你钱呢！
这八十是看在你辛苦的份上赏你的，别给脸不要脸！”
***裸的克扣！
颠倒黑白！
工友们脸上浮现怒色，却没人敢出声。
肥头克扣工钱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有个老工友理论了几句，当晚就被几个“老乡”打断了一条腿，扔出了南城。
赵紫天胸腔里的那团火，猛地窜了起来。
但他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肥头哥，钢筋怎么码，工长说过合格。
区域清理，我走时监理看过也没说问题。
这钱，你扣得没道理。”
“道理？”
肥头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紫天脸上，“在这工地，老子就是道理！
我说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拿着你的八十块，滚蛋！
你被开除了！”
又是这一套。
用开除威胁，逼人吞下苦果。
赵紫天看着那八十块钱，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冰冷。
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拿那钱，而是猛地一掀！
“哗啦——”小木桌被掀翻，钞票散落一地。
那个黑色小皮包也掉在地上，里面厚厚几沓百元大钞滚了出来，刺眼得很。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肥头。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只是干活特别拼命的年轻人，竟然敢这么刚！
“你……***反了天了！”
肥头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指着赵紫天的鼻子大骂，“给我打！
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早就守在旁边的三个打手——都是肥头养着的狗腿子，膀大腰圆——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
他们手里拎着钢管和木棍。
工友们下意识地后退，让出一片空地。
有人不忍地闭上眼。
一个打手率先动手，钢管带着风声砸向赵紫天的肩膀。
这一下砸实了，骨头非得碎裂不可！
赵紫天眼神一厉，不退反进！
他猛地侧身，钢管擦着他的胸口落下。
与此同时，他右脚闪电般踢出，正中那打手的膝盖侧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嗷——！”
打手惨叫着抱着扭曲的腿倒地。
另一个打手的木棍到了。
赵紫天矮身躲过，顺势从地上捡起一截短粗的、用来固定模板的钢筋，大约一尺长，入手沉甸甸的。
他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就用钢筋狠狠砸向那打手持棍的手腕！
“咚！”
闷响伴随着骨裂声。
打手惨叫一声，木棍脱手。
第三个打手见状，动作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惧色。
赵紫天却没停。
他像一匹被彻底激怒的孤狼，眼神凶狠得吓人，沾着泥污和血迹的脸庞透着一股亡命徒般的煞气。
他一步步走向肥头，手里的钢筋还在滴着血——不知是刚才那打手的，还是他自己拳头破裂流的。
“我的工钱。”
他声音低沉，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两千西。
一分不少。”
肥头被他那眼神吓得后退一步，绊倒在地，肥胖的身体像一滩肉泥。
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赵紫天，又看看地上惨叫的打手，终于怕了。
“给…我给……”肥头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捡起皮包，哆哆嗦嗦地数出二十西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赵紫天没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肥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又忍痛多数了六张，凑够三千，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兄…兄弟，误会，都是误会…这…多出来的，请兄弟们喝酒，赔罪…”赵紫天这才一把抓过钱，看都没看塞进裤兜。
他丢掉染血的钢筋，钢筋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吓得肥头一哆嗦。
他扫了一眼周围目瞪口呆的工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阳光照在他挺拔却孤寂的背影上，在满是碎石的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了几步，他停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肥头，你记住了。
南城有没有我立足之地，不是你说了算。”
“今天这笔账，我赵紫天记下了。
咱们，山水有相逢。”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榨取了他无数血汗的工地。
肥头瘫坐在地上，看着赵紫天远去的背影，又恨又怕，眼神阴毒。
“赵紫天…你给老子等着…弄不死你，老子不叫肥头！”
而离开工地的赵紫天，捏着口袋里那厚厚的三千块钱，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知道，肥头绝不会善罢甘休。
南城的生存法则，比他想象得更残酷。
下一顿饭在哪里？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在他心里彻底改变了。
忍气吞声换不来尊严，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条通往“出人头地”的路，注定布满荆棘，需要用拳头和狠劲，硬生生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