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铁流突袭

冰冷的秋雨敲打着装甲车的顶盖，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哒哒声。李伟旅长靠在指挥型04A步战车的座椅上，目光透过布满水珠的防弹玻璃，望向窗外蜿蜒在丘陵间的军用道路。车队像一条钢铁巨蟒，在雨雾笼罩的苍茫山色中缓慢前行。

刚刚结束的“雷霆-2023”实兵对抗演习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他指挥的这支重型合成旅，作为蓝军主力，以超乎导演部预期的速度和效能，“摧毁”了红军整整一个装甲旅。疲惫，但更多的是胜利后的亢奋与松懈，弥漫在车队每一个角落。无线电公共频道里，偶尔传来各营连单位确认路线和路况的简短汇报，声音都带着一丝轻松。

“旅长，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回到驻地了。炊事班说今晚加餐，红烧肉管够。”坐在对面的参谋长赵海上校放下电子战术板，笑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李伟嗯了一声，嘴角也牵起一丝笑意：“告诉兄弟们，回去先好好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红烧肉别吃太急，小心撑着自己。”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次演习，大家打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99A主战坦克的冲击，步战车的协同，自行火炮的远程精准覆盖，以及无人机和电子对抗部队构建的信息优势，几乎完美诠释了现代化合成旅的作战理念。这是一支用巨额投入和尖端科技武装起来的钢铁雄师，是共和国陆军的刀尖。

雨似乎更大了些，能见度有所下降。车队驶入一段盘山公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谷。

“气象台没说今天雨这么大啊？”驾驶员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伟也微微皱眉，这雨来得急，而且山区开始起雾了，灰白色的雾气如同潮水般从山谷深处蔓延上来，逐渐吞噬了周围的景物，让车队仿佛行驶在云海之中。

“各车注意，保持车距，打开雾灯，减速慢行。”赵海拿起送话器，向全旅车队下达指令。

命令被迅速执行，钢铁巨蟒的速度慢了下来，黄色的雾灯穿透迷蒙的水汽，勾勒出车辆模糊的轮廓。

又行驶了约莫十分钟，前方的雾气似乎变得有些异样。不再是均匀的灰白，而是仿佛在流动、旋转，颜色也愈发深沉，隐隐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谲感。无线电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奇怪的、仿佛金属扭曲的尖鸣。

“怎么回事？干扰？”赵海警惕起来，调试着通讯设备，“前车报告情况！”

“鹰巢，鹰巢，这里是猎犬1号，前方能见度极低，雾气…雾气有点怪，像是…”领头侦察车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噪音，“…电子设备受到干扰…GPS信号丢失…”

“全旅注意，可能遭遇强电磁干扰，切换备用频道，检查导航系统！”李伟沉声下令，身体微微坐直。演习区域偶尔也会有强电磁干扰训练，但在这返营的途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车队最前端的车辆已经一头扎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自我意识的迷雾之中。

李伟所乘的指挥车也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被静音了。

雨打装甲的声音消失了。发动机的轰鸣似乎被隔绝到了另一个时空，变得遥远而不真切。窗外不再是灰白的雾，而是变成了一种光怪陆离的、快速流动的暗色漩涡，仿佛驶入了一条由扭曲光线和能量构成的隧道。车内的灯光不稳定地闪烁起来，所有电子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然后变成一片雪花。

“旅长！”赵海惊呼一声，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

李伟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仿佛乘坐的电梯急速下坠。他用力抓住座椅旁的把手，稳住身体，厉声道：“稳住车辆！所有人保持镇定！”

驾驶员拼命把控着方向，步战车在仿佛没有实地的诡异通道中颠簸前行，周围是令人心悸的、绝对意义上的寂静，只有车载系统失灵时发出的零星噼啪声。

这种超越常识的现象持续了多久？几十秒？还是几分钟？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时间感变得模糊。

突然，剧烈的颠簸停止了。那种诡异的失重感和绝对的寂静也消失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重新变得清晰而有力，仿佛刚才只是瞬间的故障。车内的灯光恢复了正常，但电子屏幕依旧是一片漆黑或是乱码。

指挥车猛地冲出了迷雾，或者说，那片迷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雨停了。

但天色并非放晴，而是一种昏黄的、压抑的暮色。周围的景物彻底变了。

他们依旧在一条土路上，但根本不是刚才那条平整的军用二级公路。路面坑洼不平，布满泥泞，狭窄了许多。两侧的青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被猛烈炮火反复犁过无数遍的山丘，到处都是焦黑的树干、巨大的弹坑以及被炸得翻起的泥土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硝烟、火药、烧焦的木头、泥土的腥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气味。

死寂。除了他们车队发动机的声音，整个世界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

“这…这是什么地方？”驾驶员猛地踩下刹车，声音因震惊而变调，“导航…全完了！我们是不是开错路了？”

不可能开错路！这条演习归建的路线，他们走过无数次！

李伟和赵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快！恢复通讯！联系前后车！搞清楚情况！”李伟第一时间下令，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赵海迅速尝试使用各种通讯手段。“猎犬1号，听到请回答！山鹰各单元，报告你们的位置和情况！”无线电公共频道里只有强烈的、持续的静电噪音，仿佛整个世界的电磁环境都彻底混乱了。车载电台拼命搜索着任何一个熟悉的频率，一无所获。

“不行，旅长！所有频道都被强烈干扰，或者…或者根本搜索不到任何我方信号！”赵海额头渗出了冷汗，“卫星电话也无信号！”

李伟推开车顶舱盖，半站起身，举起望远镜向周围望去。

触目所及，尽是满目疮痍。这根本不是什么演习区域！这是真正的战场！而且是经历过最残酷炮火洗礼的战场景象！他甚至能看到远处山头上，隐约有简陋的土木工事和焦黑的残破旗帜。

“旅长！你看那边！”赵海指着侧前方一个制高点。

李伟调整望远镜焦距——那似乎是一个被炸得稀烂的阵地，焦土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正在艰难地移动，他们穿着…一种极其古老的、土黄色的军装，戴着布质军帽，手里拿着的是…波波沙？莫辛纳甘？那种只在军事博物馆和历史照片里见过的武器！

就在这时——

咻——呜——！

一阵尖锐凄厉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炮击！！！”李伟和赵海几乎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吼，猛地缩回车内，“全体车辆！疏散隐蔽！！”

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经验丰富的驾驶员猛地踩下油门，操控着步战车冲向路边一个巨大的弹坑。整个车队瞬间骚动起来，各车驾驶员拼命寻找掩体。

轰！！！！

巨大的爆炸声就在车队不远处响起，地动山摇！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和碎石狠狠拍打在车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这不是演习用的空包弹！这是真正的、要人命的炮弹！是至少105毫米以上口径的重炮！

“敌袭！敌袭！全员战斗准备！”李伟对着车内通讯器怒吼，虽然他知道大部分通讯可能已经失灵，但营连指挥官们应该能通过视觉和单车通讯理解命令。

更多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

轰！轰！轰！

爆炸接连不断，震耳欲聋，大地剧烈颤抖。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外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和烟柱的世界。

“哪里打来的炮？！侦察单位呢？！反炮兵雷达呢？！”赵海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大喊，手飞快地在依旧失灵的电子设备上操作着，试图恢复一丝功能。

“所有高科技装备全他妈失灵了！”李伟咬着牙，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的旅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野战防空和反炮兵系统，但此刻，它们全都变成了一堆昂贵的废铁！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被扔回了徒靠耳目和经验的原始战场！

“旅长！快看！”炮手突然指着观测镜喊道。

透过弥漫的硝烟，可以看到远处低矮的山坡后，出现了几十个土黄色的身影，呈散兵线，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车队的方向摸来。他们戴着独特的钢盔，手里端着M1加兰德步枪和勃朗宁自动步枪。

“美军？！”李伟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荒谬感达到了顶点，“二战时期的美国兵？！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美军士兵显然也被这支突然出现在战场侧翼、从未见过的钢铁车队惊呆了，他们的动作显得犹豫而困惑，甚至暂时停止了前进，躲藏在弹坑和残骸后指指点点。

“不管是怎么回事！他们朝我们开火了！”赵海吼道。

果然，几声清脆的步枪声响起，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步战车的复合装甲上，留下浅浅的白痕。这种程度的攻击对04A步战车来说如同挠痒痒，但却彻底点燃了现代官兵们的怒火和战意。

“猎犬1号报告！我车遭轻武器攻击！敌方为…为不明身份步兵，穿着老旧美军军服！”无线电里突然传来一阵模糊但急切的声音，似乎是领头侦察车利用短距离无线电在混乱中勉强建立起了联系，“请求指示！”

“所有单位注意！”李伟的声音冰冷而决绝，虽然情况诡异到超出理解范围，但军人的本能让他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我方遭遇真实敌袭！敌方身份不明，但具有敌意！各车组自行接敌！优先使用车载武器消灭暴露步兵！注意节省弹药！我们没有补给！”

命令一下达，沉默的钢铁巨蟒瞬间苏醒了过来！

哒哒哒哒——！

一辆99A主战坦克的并列机枪率先开火。7.62毫米的弹雨精准地扫向那些试图靠近的美军士兵，瞬间将三四个人打倒在地。现代机枪的射速和精度远超那个时代士兵的想象。

砰！砰！

04A步战车上的30毫米机关炮发出了沉闷而致命的轰鸣，炮弹准确地落在美军散兵线中间，轰然炸开。破片和冲击波瞬间将周围的一切撕裂。那种威力和爆炸方式，是那些只熟悉60毫米、81毫米迫击炮和105毫米榴弹炮的美军从未经历过的恐怖。

惨叫声隐约可闻。

美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对等的凶猛火力打懵了。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庞大的、从未见过的钢铁怪物是什么，也无法理解那可怕的火力来自何种武器。他们的进攻瞬间瓦解，幸存者连滚带爬地后退，躲藏起来，胡乱地向车队方向射击，子弹打在现代装甲上毫无用处。

“猎犬1号报告！敌步兵已被击退！但炮击仍在持续！”

“鹰巢收到！”李伟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他们暂时打退了步兵，但敌人的炮兵才是最大的威胁。没有反炮兵雷达，他们就是瞎子和活靶子！

“必须找到他们的炮兵阵地！”李伟对赵海说，“无人机！试试无人机还能不能起飞！”

“是！”赵海立刻从设备箱里拿出一架小型手抛式侦察无人机，虽然主系统失灵，但这种无人机有时具备一定的独立操作能力。

一名技术士官接过无人机，猛地从车顶舱盖抛了出去。

无人机摇晃着升空，操纵员紧张地盯着备用操控屏幕。

“有信号！虽然很弱，但能用！”士官惊喜地喊道。

小小的无人机如同一只脆弱的雨燕，艰难地爬升，穿透硝烟，将拍摄到的画面实时传回。

屏幕上的图像让车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远方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数十门重炮！M101式105毫米榴弹炮、M114式155毫米榴弹炮…正在不停地喷吐着火舌！那些火炮的样式，古老得如同博物馆的展品！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战场全景。他们正处于两个关键高地的侧翼山谷。那两个高地被无尽的炮火覆盖，山体仿佛都在燃烧、崩塌。高地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身影在冲锋、厮杀、倒下。画面拉近，能看到那些身影穿着土黄色的军装，顽强地坚守在焦黑的阵地上，与穿着美军军服的身影惨烈搏杀。

“上甘岭…”赵海看着屏幕上那两个标志性的高地轮廓，以及那地狱般的战斗景象，一个早已铭刻在中国军人骨血里的地名脱口而出，声音因极度震惊而颤抖，“那是597.9和537.7高地！旅长！我们…我们好像…在上甘岭！”

李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上甘岭？1952年？抗美援朝？

这怎么可能？！

时空隧道？穿越？这些只存在于科幻小说里的词语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但眼前的一切——古老的军服、古老的武器、地狱般的战场、教科书里描述过的地形——无一不在佐证这个疯狂到极点的结论。

他们不是在错误的路上，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

轰！！！

又一发155毫米榴弹在指挥车附近爆炸，剧烈的震动将李伟从短暂的震骇中惊醒。

现在不是思考科学原理的时候！

无论这是哪里，无论这是什么时代，战斗正在发生，他的部队正在挨炸，而远处高地上，那些穿着志愿军军服的身影正在用血肉之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

“记录敌方炮兵阵地坐标！”李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坚定，“快！”

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不可思议，他现在是一名指挥官，他的职责是保护他的士兵，并战斗到底。

“坐标已记录！”技术士官迅速报出一串数字。

“好！”李伟目光锐利如刀，猛地看向另一名负责通讯的士官，“我们的远程通讯恢复没有？能不能联系到上级？任何上级！”

“报告旅长！短距通讯断续恢复，但远程通讯…全部中断！搜索不到任何已知网络节点！”士官的声音带着绝望。

与上级失联，身处不明时空，强敌环伺。

李伟深吸了一口充满硝烟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地狱般的高地，又看了看周围在炮火中艰难隐蔽的钢铁洪流。

一个沉重的、足以改变历史如果这真的是历史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必须做出决定。

“赵参谋长。”

“到！”

“立刻尝试所有办法，用最原始的通讯方式也好，派人送信也好，我们必须与当地的志愿军指挥部取得联系！”李伟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有一支中国军队，奉命前来支援！”

“是！”赵海大声应道，眼神复杂，但同样充满了决然。

李伟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那两个在炮火中燃烧的高地，望向那些英勇奋战的身影。

“秦基伟将军…”他喃喃自语，一个传奇的名字在他心中浮现，“如果您真的在这里…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钢铁巨兽，已然闯入历史的洪流，它的咆哮，必将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