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初起夜色如墨，仓桥巷的石板路上流动微光。
细雨未歇，烛火在斑驳天光下摇曳，法医学会新楼的红砖外墙隐在雾气之中，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
院门开合，隐约传来低语。
季怀珉迈步进入大厅，他的黑色呢大衣滴着水，目光冷静扫过西周。
今晚本该是科学与理想的庆典，却被死亡的气息浸染得压抑异常。
灯光下，桌案旁站着一群警员，神色紧张。
钱仲甫双眉紧锁，身着浅灰制服，正在与几个法医助手低声交谈。
时而有宾客面露不安，却又悄然退避。
厅堂中央，一具披着白布的尸体横陈，血迹在地面蔓延。
苏筠瑶静静地倚在角落，眼神时而略过尸体，时而落在不断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身上。
她袖口微夹，一封信纸若隐若现。
沈绮云快步穿过人群，手里还握着采访册，眉头带着一抹疑惑。
她站在钱仲甫身旁，压低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仲甫声音低沉：“尸体是本会新任理事之一，死在自己的办公室。
案发时门窗紧闭，无人看到凶手进出。”
沈绮云反应敏捷，“理事？
是胡老先生？”
季怀珉己俯身察看尸体，修长的指尖揭开白布，露出死者扭曲的脸。
一时间，大厅里的喧哗骤然被压制。
他叹息一声，不带情绪地开口：“死者头部钝器伤，面部左侧有创口，时间推断大约在今夜八点—十点之间。”
苏筠瑶轻移，极低声道：“会场入口有人刻意擦洗过鞋底印，门口毡垫被调换。”
季怀珉微微点头。
钱仲甫叫来两名警员：“守好会场入口，今晚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沈小姐，请配合警方登记。”
沈绮云抬眸，看了季怀珉一眼，写意中带着一丝倔强：“尸体发现时，你也在场了？”
季怀珉淡淡看她，没有回避，“我是被助手叫去，案发后刚到。”
警员己将大厅隔离，人们的议论低回。
几位新会员惊恐后退，又不敢离开。
法医学会的老理事沈江南扶着椅背，目光凌厉：“今晚众多人士出席，难保不是报复。”
钱仲甫闷声道：“胡老理事最近在调查药材走私、财务流向，是否牵扯黑帮？”
沈绮云翻看采访册，笔尖颤动，“我刚才听几位学会先生说，胡老最近数次收威胁信，可惜没有其他旁证。”
苏筠瑶不动声色，目光却在大厅各处流转。
她随手把玩着手里的信纸，将其轻巧藏入袖里，目光掠过季怀珉。
霎时，她仿佛捕捉到一缕微妙的气息。
季怀珉站起身来，凝视死者的衣领：“有一缕纤维，并非死者衣物材质。”
钱仲甫探头细看，喃喃道：“像是会场地毯的线头？”
苏筠瑶忽然道：“有人半小时前曾换过会场地毯，有工人进出。”
沈绮云眼睛一亮，“是不是假装更换地毯，趁乱潜入？”
钱仲甫饮下一口浓茶，精神振作：“查所有工人身份，地毯商行也列入调查。”
片刻后，外间传来杂乱脚步声。
一名年轻警员疾步而入：“会场后门有人试图离开，被我们拦住了。”
钱仲甫示意季怀珉随他查看。
二人走到后院，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神色慌乱，手指沾着泥土。
季怀珉目光锐利，“手掌有微小划痕，是新伤。”
钱仲甫厉声喝问：“你刚才为何离开？”
男子结结巴巴，“我是场务，听见骚动才出来看……”沈绮云悄然靠近，低声问苏筠瑶：“此人你可见过？”
苏筠瑶摇头，她的目光始终沉稳。
“但他鞋底是新的。”
季怀珉俯身查看，手指拭过鞋底残留，“还有少量地毯纤维。”
钱仲甫当即示意警员：“带走，详细盘查。”
警员押走那名黑衣男子。
厅内空气愈发凝重。
季怀珉回到尸体旁，对沈绮云道：“胡老理事上周曾给我看过一份药材研究报告，报告中暗藏部分加密文字。”
他声音平淡，每个字都像敲在石板上。
沈绮云凝视他：“你猜这桩命案只关乎学会？”
钱仲甫插嘴，“不止。
胡老理事最近得罪的人太多，黑帮、财阀、官员，哪个不是笑里藏刀。”
苏筠瑶忽然低声道：“死者左手掌有污渍，是枫叶红染料。
这种染料，只有会场西侧储藏室才有。”
季怀珉眉间一凛：“案发前他去过储藏室，那边有专门的进出口。
须细查物证。”
一阵风拂过，窗台上的油灯轻摇，投影映在尸体苍白的脸上。
沈绮云轻念：“这个夜晚，杭州的雾，比往常更浓了。”
钱仲甫神色凝重下令：“今晚所有门窗封锁，所有在场者逐一传讯。”
季怀珉向报到处走去，眼角余光扫过苏筠瑶，她的神情始终冷定，仿佛早己习惯命案与权谋交错的场面。
大厅中央，警员开始清点来宾。
气氛如同棉絮裹住的利刃，沉闷而暗流涌动。
沈绮云回头向季怀珉问道：“你怎么看这起案子的动机？”
季怀珉略作思索：“利害权衡，财务与药材走私，或许只是表象。
死者随身没有私人信物，很可能是临死前被取走的。”
钱仲甫立即命人查验死者个人物品，调取案发前来往人员记录。
苏筠瑶似有所悟，拿出袖中信纸递给季怀珉：“这是胡老先生留给我的，他昨夜所写。”
季怀珉接过，细看信面，信纸上是一句晦涩诗句——“雾锁西楼人不归”。
季怀珉皱眉，将信纸藏入自己的外套。
沈绮云靠近，轻声：“杭州这场大雾，怕是掩不住太多人的秘密。”
钱仲甫喃喃自语：“今晚没人能轻易离开。”
大厅外，冷雨敲打着瓦檐。
在一片低语与审讯中，法医学会的红砖墙后，权力与秘密的暗流正在汇聚。
警员逐一查验来宾身份。
季怀珉翻看案发时间记录，每一条线索都被记录在册。
他冷静而决绝，仿佛命案本身己成他精神的搏杀场。
沈绮云站在窗边，看着黑夜里映照的城市雾霭。
苏筠瑶身影如幽兰，依然默无声息地观察着人群。
钱仲甫则在来往脚步声中，眼神不时掠过每一个细微动作。
谜团初现，雾中更深。
尸体背后的秘密，将随着夜色愈发难解。
但季怀珉的目光坚定，他己在心中起誓，要将真相从迷雾中剥离，献给这个乱世仅存的一点公正。
院中的灯火，渐次熄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具冷却的尸体之上。
疑云方起，杭城夜未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