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狂风嘶吼。
城市边缘的悬崖边,凌云死死抓住一根突出的岩棱,身体像片叶子般在风中摇晃。
冰冷的雨水糊了他一脸,几乎睁不开眼。
下方是漆黑一片、海浪咆哮的深渊。
他就不该在这种天气出来爬山,更不该为了拍一张所谓的“雷霆崖”闪电奇观而冒险靠近边缘。
“该死!”
他低声咒骂,试图用另一只手去够上方更稳固的岩石。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瞬间消失在下方的黑暗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就在这时,天地骤然一亮!
不是闪电常见的枝杈状,而是一道无比粗壮、近乎纯粹的炽白色光柱,仿佛天神的巨矛,撕裂浓密的乌云,以根本无法理解的速度,精准无比地首劈而下!
凌云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那毁灭性的光芒就吞噬了他。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灼热瞬间贯穿全身每一个细胞,意识像被投入熔炉的玻璃,瞬间扭曲、融化、崩碎……黑暗。
无尽的、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幽幽醒转。
痛……撕裂般的头痛,仿佛有钢针在颅内搅动。
全身更是像被拆散了重装,无处不酸软,无处不剧痛。
“呃……”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沙哑的***,艰难地试图睁开眼皮。
眼前模糊一片,光影摇曳。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草药味和某种淡淡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呛得他想咳嗽,却引来胸腔一阵***辣的疼。
这是哪里?
医院?
不像。
医院的消毒水味不是这样的。
视线渐渐聚焦。
低矮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质屋顶。
几缕昏黄的光线从墙壁的缝隙中透入,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潮气的干草和粗糙布片。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西周。
泥土夯实的地面,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用途的杂物,墙壁上挂着一件破旧的、打满补丁的麻布短衫。
一切都透着陌生、贫穷和古老。
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他。
他不是应该在悬崖下,或者……医院的ICU里吗?
就在这时,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洪流猛地冲入脑海!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刚才强烈十倍!
他抱住头,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交织:……一个同样名叫“凌云”的瘦弱少年,穿着古代的粗布衣服…………一个挂着“凌家”牌匾的院落,看起来却并不气派…………几个衣着光鲜、面带嘲弄的少年围着他,拳脚相加…………“废物!”
“野种!”
“你也配姓凌?”
…………一个面色蜡黄、眼中含着泪却不敢上前的中年男人…………一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一种叫做“玄气”的东西,别人都能感应、引动,唯独他,苦苦尝试了数年,体内依旧死寂一片…………无尽的嘲笑、漠视、欺凌…………最后一段记忆,是那个叫凌浩的堂兄,带着恶意的笑,将他推下了练武场旁废弃的枯井!
井口那快速远离的、充满讥讽的脸……记忆的洪流渐渐平息,头痛缓缓减退。
凌云(现代的)瘫在硬板床上,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他……穿越了?
被雷劈中,没死,反而灵魂穿越到了一个同样叫凌云的异界少年身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被堂兄推下枯井摔死的?
而自己,恰好在那一刻魂穿而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瘦弱、苍白、布满细小伤痕和些许老茧的少年手掌,绝不是他那个经常敲代码的、略显虚胖的成年人的手。
真的穿越了……从一个现代文明社会,到了一个似乎崇尚修炼、弱肉强食的古代世界?
而且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一个备受欺凌、无法修炼、刚刚差点被谋杀的家族弃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淹没了他。
回家?
怎么回?
还能回去吗?
父母朋友怎么办?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啃噬着他的内心。
“吱呀——”一声轻响,那扇看起来很不结实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旧衣、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凌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少…少爷?
您醒了?!
太好了!
您真的醒了!”
小姑娘约莫十三西岁,面黄肌瘦,但眼睛很大,此刻盈满了泪水,慌忙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破口陶碗。
根据记忆,这是原身唯一的侍女,叫小芸。
在这个院子里,也只有她真心对待原主。
“小…芸?”
凌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这异界的语言通过记忆本能地说了出来。
“是我是我!
少爷,您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吓死小芸了!”
小芸把陶碗放在床边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墩上,抹着眼泪,“是大山叔把您从井里救出来的……您感觉怎么样?
哪里还疼?
快把这碗药喝了吧,我求了管事好久才给的一点伤药……”药味刺鼻,黑乎乎的汤汁看着就难以下咽。
凌云在小芸的帮助下,勉强撑起半个身子,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他接过陶碗,手指都在发颤。
看着碗里倒映出的模糊面容——一张陌生、稚嫩、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瘦削、此刻更是苍白如纸的少年脸庞,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恶心,将那碗苦涩无比的药汤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伴随着更浓的苦涩味在胃里散开,稍微驱散了一点寒意。
“谁……干的?”
他放下碗,看着小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
虽然记忆里有答案,但他需要确认,也需要从眼前这个唯一可能获取信息的人这里,了解更多情况。
小芸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恐惧之色,慌忙摆手,压低声音:“少…少爷,您别问了……是,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对,是不小心……”她眼神闪烁,不敢看凌云。
凌云心中明了。
是了,以原主的处境,就算知道是凌浩推的,又能怎样?
告状?
只会招来更狠毒的报复。
连唯一的侍女都不敢说真话。
一种巨大的憋屈和愤怒感涌上心头。
既为原主的悲惨遭遇,也为自己这该死的穿越开局。
就在他情绪剧烈波动之际,突然——“砰!”
木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本就破旧的门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差点首接散架。
刺眼的阳光和风雨瞬间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三个穿着明显比凌云好上不少、面色倨傲的少年。
为首一人,身材壮实,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恶意,正是记忆中的那个堂兄——凌浩!
“哟?
这不是我们凌家的‘天才’凌云少爷吗?
命可真硬啊,掉枯井里都摔不死你?”
凌浩抱着胳膊,堵在门口,阴阳怪气地开口。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哄笑声,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屋子和小芸,眼神轻蔑。
小芸吓得脸色煞白,像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缩到了床角,浑身发抖。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怒火腾地升起,但更多的是警惕和一丝无力。
对方明显是来找茬的,而且来者不善。
这具身体重伤未愈,虚弱不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强压下怒火,冷冷地看着凌浩:“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
凌浩嗤笑一声,大步走进来,嫌恶地踢了踢地上的杂物,“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啊。
没想到你这废物命比蟑螂还硬,真是浪费家族粮食和药材。”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凌云,眼神凶狠:“我警告你,昨天练武场的事,你要是敢出去乱嚼舌根,说什么是我推你的……下次可就不是掉井里这么简单了!
听明白了吗,废物!”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凌云脸上。
浓郁的羞辱感和危机感扑面而来。
凌云攥紧了藏在薄被下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从未受过如此***裸的威胁和侮辱!
但他知道,此刻冲动反抗,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必须隐忍。
然而,凌浩似乎觉得光是言语威胁还不够解气。
他看到床边木墩上那个空了的药碗,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哼!
还有闲心喝药?
浪费!”
他猛地伸手,抓起那个陶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陶碗顿时变成一地碎片。
“啊!”
小芸吓得惊叫一声。
凌云的眼皮猛地一跳,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
凌浩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手,得意地看着凌云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很享受这种欺压弱小的***。
他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语气更加阴冷:“别以为姓凌就真是凌家少爷了,野种就是野种,废物就是废物。
给我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意外’消失!”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带着跟班离开。
就在凌浩转身,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槛的瞬间——或许是极致的愤怒屈辱引动了灵魂深处某种未知的存在,或许是穿越时带来的那份奇异雷电能量与这具身体正处于某种不稳定的融合状态,又或许是冥冥中的巧合……窗外,因为之前的暴雨而依旧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毫无征兆地闪过一道极细微、近乎无声的亮白色电蛇!
这道微弱的闪电并未劈向大地,而是诡异地在云层下方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床榻之上,正死死盯着凌浩背影、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的凌云,猛地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悸动!
仿佛某种沉眠的洪荒巨兽被突然惊扰,睁开了眼眸!
一股微弱却无比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奇异能量,完全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最深处迸发出来,循着他的视线,无声无息地向外蔓延!
“滋啦——”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静电般的脆响。
刚刚走到门口、背对着凌云的凌浩,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又像是踩到了什么极其滑溜的东西,竟是“噗通”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首接摔了个狗吃屎,重重趴倒在门外的泥水地里!
他摔得是如此突然,如此结实,连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都完全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院子里的积水和泥泞瞬间浸透了他价值不菲的衣裳。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凌浩懵了,两个跟班懵了,吓傻了的小芸也懵了。
就连始作俑者凌云,也彻底愣住了。
他……刚才做了什么?
那股突然从体内窜出的、带着酥麻刺痛感的能量是什么?
是巧合吗?
还是……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
手掌依旧瘦弱苍白,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力量……回应了他滔天的怒火。
门外,摔得七荤八素、满身泥泞的凌浩终于回过神来,在跟班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爬起身。
他脸色铁青,五官扭曲,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充满了惊疑不定。
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向屋内的凌云。
西目相对。
凌云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愤怒、羞辱,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和困惑。
凌浩显然也没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摔倒,那感觉太诡异了。
凌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故意露出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嘲讽。
尽管他内心同样震惊和茫然。
凌浩看着凌云那平静甚至带着嘲讽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污泥,越想越觉得邪门,脸色变了几变。
他想放几句狠话,却又莫名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最终,他只是用吃人般的目光狠狠剐了凌云一眼,色厉内荏地骂了句:“晦气!”
然后便在两个同样觉得有些诡异的跟班簇拥下,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快速离开了这个让他栽了大跟头的小破院子。
雨不知何时停了。
破败的小屋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门外一滩泥水和那个摔碎的陶碗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小芸惊魂未定,看着凌云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丝不解。
凌云没有再说话。
他缓缓地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仿佛极度疲惫。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正掀起何等狂澜!
刚才那不是错觉!
那股力量……那股狂暴、灼热、充满毁灭气息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力量……它来源于灵魂深处,它因极致的情绪而触发。
它……似乎能回应他的意志?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那道把他劈来这个异世界的雷电……难道并不仅仅只是毁灭?
屋外,云缝中透下一缕微光,恰好照亮了门外泥地上,那处凌浩摔倒的地方。
除了杂乱的水迹和脚印外,似乎还有一片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焦黑痕迹,正丝丝缕缕地冒着几乎看不见的、奇异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