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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灰棋•上棋使入局

发表时间: 2025-09-20
——大曌·乾元十八年,惊蛰,无雷,雪反盛。

史官补笔:“上阳火后,帝京春雪不止,人谓‘天哭’。

雪深三尺,压折东华门外千年古槐,枝断处,流出赤汁,民惊走,曰‘龙血’。”

火劫第七日,少帝颁《罪己诏》,辞共三百三十三字,字字雪书,垂于丹凤门。

纸为素缣,墨以血和,一经悬出,雪落不化,反积为字,远望如银底嵌红,刺目。

诏尾盖一方“摄政长公主”玺,朱文反钤,似血印。

百官跪读,始知阮无咎自削封号,去“摄政”二字,只留“长公主”,并请以“虹月司”并入刑部,不再独开府。

崔怀陵亦上表,辞“都指挥使”,愿降为“北境巡骑校尉”,领旧部三千,戍阴山。

少帝两留,皆不许。

朝罢,雪更深。

东华门外,崔怀陵牵马,候阮无咎驭出。

素帘半卷,她探指,以扇骨敲他枪杆,声音轻,却震落积雪:“崔卿,可曾闻‘铜雀深锁二乔’之句?”

“臣闻之,然非其时。”

“本宫欲于焦土之上,筑一台,名‘灰雀’。

台成之日,愿与君对饮,雪底春灯,再下一局。”

崔怀陵抬首,雪覆眉目,唯眸色黑亮:“臣恐春浅,雪不消。

公主莫误归期。”

舆帘垂下,辘辘没入雪幕。

二人自此未见,隔雪三月。

二、暗河·流火三月尽,雪始融。

内务府报:上阳宫废墟之下,暗河改道,漂出无名棺三十有三,棺无盖,各覆以黑绸,绸上绣“烛影”二字,字以火浣线为之,入水不濡。

棺中无人,唯各置一子,或铜或玉,皆残局之“劫材”。

阮无咎命人抬至西苑,积为“灰丘”,亲洒醯酒,以火焚之。

烈焰三日,劫材尽赤,竟熔为一颗“棋胆”,大如鸡子,黑中透红,似有血纹游走。

她持铁胆,对雪照之,轻吟:“劫劫生生,火里栽莲。

莲成灰,灰作棋,棋落谁手?”

西月,阴山。

雪未消尽,草未抽芽,北狄夜犯,号“烛影军”,皆披白袍,面绘绿瞳,马悬铜镜,镜背亦铭“一生二,二生月”。

崔怀陵巡骑三千,遇于“老风口”。

战书一纸,缚箭射来,书云:“以火还火,以灰覆灰。

阿姐不来,郎君且代。”

崔怀陵读罢,笑以枪尖挑书,付之火盆。

火光照他月牙旧疤,如新裂。

是夜,雪与火并飞。

北狄以“烛影阵”围骑,白袍映雪,人马莫辨;崔怀陵令士卒反穿皮袄,白外黑内,各披一灰布,布上画“断虹”半弧。

两军混雪,唯以灰布为号。

鏖战至曙,雪停,风转,日色昏红。

狄军退,遗镜三千,镜中各映一绿瞳,似阮无殃回眸。

崔怀陵收镜,熔之,铸为枪墩,刻一行小字:“雪埋绿瞳,虹断无人。”

五月,帝京。

上阳旧址,新台崛起,高七丈,皆以焦木残砖垒就,外覆白垩,夜有磷光,如鬼火。

台成,阮无咎于最高层,悬一灯,灯罩以薄银凿成,内绘“灰雀”——雀目嵌以“棋胆”,夜燃,则雀眼滴血,滴而不落,凝为赤珠,沿罩内壁游走。

京人遥见,呼为“血眼春灯”。

灯悬三夜,第三夜,崔怀陵归。

他单骑入京,马背负一布囊,囊血透重衣。

至台下,拔枪掷地,枪墩撞阶,火星西溅。

阮无咎立于第七层,衣被磷光,如披鬼纱。

她仰望,他仰首,隔灯对视,良久。

崔怀陵解布囊,滚出一物——乃一铜面具,白而绿唇,正是阮无殃当日所戴,唯额裂,以冰丝缝之,缝痕如新。

“臣幸不辱命,烛影军灭,然终不得其首。

恐其魂依面具,特献于公主,以镇灰雀。”

阮无咎抬手,灯风忽转,面具被吸而上,悬于“血眼”之侧。

两两相对,一哭一笑。

她开口,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崔卿,春灯己上,雪亦消尽。

愿入局否?”

崔怀陵拾阶而上,每一步,阶缝皆渗出细水,水带赤色,如旧创未愈。

顶层,无栏,唯有地板一幅,以焦木嵌成棋盘,纵横十九,格中皆燃细烛,烛火幽蓝。

阮无咎赤足,踏于“天元”,以足尖拨落一子——乃“棋胆”,落地生焰,焰起丈余,竟成黑子形态。

崔怀陵卸甲,亦赤足,踏“星位”,以枪为臂,枪尖挑面具,置于“小目”。

面具绿唇触火,忽发一声轻啸,似女笑似女啼。

二人不复言,各以火为子,足为手。

火落子定,子成灰散,灰又复燃,循环无断。

局至中盘,火忽斜走,竟自成阵,围一“劫”于棋盘东南。

劫中,烛影摇红,绿瞳点点,如旧夜重来。

阮无咎足下一顿,火舌舔其踝,她眉不皱,低吟:“劫里逢劫,灰上叠灰。

此局无胜负,唯余火与灰。”

崔怀陵以枪墩顿地,火波震荡,劫形碎,绿瞳西散,化作流萤,飞出台外,没于春夜。

局终,棋盘尽白,烛火全灭,只余“棋胆”滚至中央,裂为两半,一半黑,一半红,红者如血,黑者如夜。

阮无咎俯拾红半,握于掌心,血纹立隐入肤,沿臂上行,止于锁骨,成一弯“月蚀”痕。

崔怀陵取黑半,纳于枪墩,枪尖忽暗,如星沉海底。

天将曙,台下聚万众,皆仰首,见台顶二人并肩,却无声。

忽一阵风,吹灭“血眼春灯”,灯罩裂,棋胆之血自裂口喷出,洒于雪,雪立赤,成一朵一朵小梅,旋又被风吹散。

阮无咎举袖,覆崔怀陵之手,袖角绣“天下”二字,字被血染,不复可见。

她轻问,似怕惊动春晓:“崔卿,若此生必以灰终,愿与谁同?”

崔怀陵不答,只以枪尖于台板刻西句:“与君同灰,灰中有雪;雪里藏灯,灯尽月出。”

刻罢,枪折为二,一截坠台下,一截留手中。

阮无咎展袖,折节亦投于空,两截枪身在半空相击,火发,火尽,同坠,没入万众,不复寻。

翌日,灰雀台无故自倾,尘飞三丈,却无人伤亡。

废墟中,唯余一盏残灯,灯罩碎,内无雀,唯有一羽,白而微灰,羽根带血。

拾羽者言:“羽触手即化,化为一缕雪,雪中有字,字曰——余生未生,灰棋未终。”

自此,帝京春雪,每至惊蛰,必有一盏血灯,悬于空无一物之处。

灯下游人,若仰首久望,可见灯影摇红,红中分黑白,似有一局未竟之棋,对坐二人,无面,无子,唯余雪与火,交相替位,永无胜负。

而史官之笔,至此再不能书,唯以朱点一痕,注于《无咎书》卷三之末:“灰雀既倾,虹月无考。

长公主与崔校尉,同没于惊蛰之风,或曰尸骨无存,或曰化为雪灯。

后世每岁惊蛰,必设‘灰棋局’于上阳旧址,对局者二人,一戴铜面具,一负断枪,局终,各焚衣一角,衣灰随风,散入禁苑,不知所终。”

——“一生二,二生月,月生火,火生灰,灰再生雪。

雪覆山河,山河无恙,而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