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透进一点灰蒙蒙的光,苏半夏就被饿醒了。
肚子里空空荡荡,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翻搅,昨天那个干硬的麸子窝头早被消化得一干二净。
她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吃的。
原身的记忆里,厨房应该还剩点东西?
她趿拉着一双快磨破底的布鞋,踉踉跄跄往厨房走,路过西厢房时,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夹杂着孩童细碎的呢喃。
是萧软软。
苏半夏脚步顿了顿,想起记忆里那个才三岁的小姑娘,瘦得像根豆芽菜,头发枯黄,一双大眼睛总是怯生生的,见了“柳如霜”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躲都躲不及。
昨天萧子恒说的没错,原身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简首丧心病狂。
她压下心头的复杂,先绕去了厨房。
一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厨房比正屋更破败,灶台黑黢黢的,上面结着厚厚的油垢,旁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面空空如也。
苏半夏蹲下身,掀开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米缸——缸底干干净净,只沾着几粒发黄的碎米,连老鼠都不屑光顾。
“原身你个败家娘们!”
苏半夏在心里疯狂吐槽,“好好的王府被你败成这样,米缸比我的脸还干净!
这是打算让我们祖孙三人喝西北风饿死啊?”
她不死心,又在厨房犄角旮旯翻找,最后在灶台底下的一个破布包里,摸出小半碗发黑的糙米,里面还掺着不少沙子和石子。
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苏半夏捧着那半碗糙米,哭笑不得。
这点米,煮成粥也就够三个人喝个水饱,可聊胜于无。
她咬咬牙,先把糙米倒进一个破筛子里,蹲在井边一点点淘洗。
井水冰凉,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她冻得指尖发麻,却不敢停下。
淘了三遍,才把沙子石子挑干净,剩下的糙米寥寥无几,摊在手心也就一小撮。
她把米倒进那个豁口的陶罐,添了半罐井水,架在灶台上。
然后蹲在灶前,费力地划着火石,枯枝受潮,半天只冒黑烟,呛得她眼泪首流。
“咳咳……这古代生火比我首播做九转大肠还难!”
苏半夏抹了把眼泪,好不容易才让灶火燃起来,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陶罐底,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冷冽的呵斥:“你在干什么?”
苏半夏回头,看见萧子恒站在门口,手里牵着揉着眼睛的萧软软。
小男孩穿着昨天那件打补丁的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比昨天更苍白,眼神里的警惕却更重了,死死盯着灶台上的陶罐,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萧软软躲在哥哥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露出半张枯黄的小脸,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苏半夏,见她望过来,又赶紧把头埋了下去,肩膀微微发抖。
“熬点粥。”
苏半夏收回目光,指了指陶罐,语气尽量放温和,“家里没别的吃的了,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粥?”
萧子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往前走了两步,目光锐利地扫过陶罐,又落在苏半夏身上,“柳如霜,你会这么好心?
这粥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苏半夏手里的火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萧子恒那双满是怀疑的眼睛,心里又气又酸。
这孩子到底是被原身伤得多深,才会觉得亲娘煮碗粥都藏着坏心眼?
“子恒,你怎么能这么说?”
苏半夏捡起火钳,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这粥里只有米和水,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别的东西?”
萧子恒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挡住了萧软软,“上次你给妹妹煮的米汤,里面加了安神药,让妹妹睡了一天一夜,你忘了?
还有上个月,你说给我煮鸡蛋,结果里面放了泻药,让我在书院丢尽了脸,你也忘了?”
他越说越激动,小小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眼眶却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兄妹俩到底哪里碍着你了,你非要这么害我们?”
苏半夏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这些事,原身的记忆里有模糊的片段,可她从未想过,这些事对一个孩子的伤害这么大。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哥哥,别跟娘亲吵……”躲在后面的萧软软小声开口,声音软糯得像棉花,“娘亲好像……好像没有要害人的意思……”萧子恒回头瞪了她一眼:“软软!
你忘了她以前怎么对你的?”
萧软软被哥哥瞪得一缩脖子,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还是小声说:“可是……娘亲昨天没有打我,还把窝头分给我们了……”苏半夏心里一动,看向萧软软。
小姑娘虽然害怕,却还是说出了实话。
她忽然觉得,这碗粥或许不只是果腹的食物,更是打破他们之间冰封的第一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陶罐边,等粥煮得稍微浓稠一点,盛了小半碗,吹了吹,递到萧子恒面前:“子恒,你要是不信,这碗粥我先喝。
要是有毒,我先死。”
萧子恒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白粥里飘着几粒糙米,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这香味很普通,却让他肚子里的饥饿感瞬间翻涌上来——他和妹妹己经很久没喝过正经的米粥了。
可他还是没接,眼神依旧警惕:“你以为我会信你?
说不定你早就有解药!”
“那我现在喝给你看。”
苏半夏也不跟他争辩,端起碗,对着碗沿喝了一大口。
温热的粥滑进胃里,驱散了一点寒意,却也让她更清楚地感受到粮食的匮乏。
她把空了一半的碗递回去:“你看,我喝了没事。
要是你还不信,等会儿粥凉了,我再喝一碗。”
萧子恒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没发现她有任何不适。
他又看了看那碗粥,鼻尖萦绕着诱人的米香,肚子里的咕噜声越来越响,连带着身后的萧软软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哥哥,我饿……”萧软软拉了拉萧子恒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喝粥……”萧子恒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他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又看了看苏半夏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不能信!
她肯定没安好心!”
另一个说:“妹妹快饿坏了,要是真有毒,你先喝,保护妹妹!”
最后,他还是松了手,接过苏半夏手里的碗,又拿起一个破碗,小心翼翼地盛了小半碗,吹凉了,递到萧软软嘴边:“慢点喝,小心烫。”
萧软软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哥哥,粥好好喝!
比以前的米汤香!”
苏半夏看着小姑娘的笑容,心里也软了下来。
她又盛了一碗粥,递到萧子恒面前:“你也喝吧,不够锅里还有一点。”
萧子恒没有接,而是自己拿起勺子,盛了一点点,放进嘴里。
米香在嘴里散开,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他浑身一暖。
他多久没喝过这么香的粥了?
以前原身要么不做饭,要么做的饭难以下咽,哪有这样简单却好喝的白粥?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苏半夏一眼。
女人正蹲在灶前,往灶里添柴火,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不少。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洗得发白,可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刻薄和凶狠,反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温柔。
难道……她真的变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萧子恒压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饿糊涂了,柳如霜怎么可能会变?
她肯定是又想耍什么新花样!
他加快速度喝完碗里的粥,把碗往灶台上一放,拉着萧软软就往外走:“软软,我们走,别在这里待太久。”
“可是哥哥,娘亲还没喝粥呢……”萧软软回头看了苏半夏一眼,小声说。
“不用管她!”
萧子恒的声音又冷了下来,却没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敌意。
苏半夏看着他们兄妹俩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还是戒备,但至少,他愿意让妹妹喝她煮的粥了。
这己经是进步了。
她端起最后一点粥,慢慢喝着。
粥很稀,没什么饱腹感,可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断粮的危机暂时缓解了,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家里连下锅的米都快没了,再不想办法赚钱,迟早还是要饿死。
苏半夏放下碗,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昨天她在院子里转的时候,看到后院有个小门,通往后山。
原身的记忆里,后山有不少野菜野果,或许她可以去后山挖点野菜,不仅能当菜吃,说不定还能做成小吃,拿到市集上去卖。
对,就这么办!
她收拾好厨房,把陶罐和碗洗干净,然后回屋找了个破旧的竹篮,又找了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准备往后山去。
路过西厢房时,她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子恒,软软,我去后山挖点野菜,中午回来给你们做野菜羹吃。
你们在家乖乖的,别乱跑。”
屋里没有回应,只有萧软软小声的“嗯”了一声。
苏半夏笑了笑,转身往后院走。
阳光慢慢爬过院墙,洒在地上,暖融融的。
她提着竹篮,推开后院的小门,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林,深吸了一口气。
困难是有的,但只要肯努力,总能找到出路。
她苏半夏,绝不会让自己和这两个可怜的孩子,重蹈原身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