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梳头

我被派往偏远山村调查失踪案， 村民闭口不提真相，只警告我别在午夜梳头，

以免“它”找上门。 连续加班三晚后，我无意间用受害者的木梳整理了头发，

镜中浮现的不再是我的脸， 而是一个微笑着低语的女人： “现在，轮到你了。

”---这地方连空气都是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霉烂和湿土混杂的气味，压得人胸口发闷。

盘山路像是没有尽头，吉普车颠簸着，每一次摇晃都让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是连绵的、被过度生长的墨绿色植被覆盖的山岭，偶尔露出几角灰黑的岩石，

像沉默的巨兽脊背。我叫陈默，一名刑警。这次的任务，

是调查河口村接连发生的三起失踪案。报告语焉不详，只说是青壮年村民，夜里出去，

就再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车终于吭哧着停在了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村子比想象中更破败，几十户土坯房和木屋散落在山坳里，寂静无声。现在是下午，

天光却昏沉得像是傍晚。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趴在泥地里，看见生人，

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接待我的是村支书，一个干瘦矮小、眼神闪烁的老头，姓王。

他搓着手，把我让进村委会——一间同样破败的土坯房，墙上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的标语痕迹。

“王支书，关于那三个失踪的人……”我拿出笔记本，刚开了个头。他就忙不迭地摆手，

脸上挤出一种近乎惶恐的笑：“陈警官，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先歇歇，喝口水，

事情……事情不急，不急。”他倒了杯浑浊的开水，放在我面前，眼神却飘忽着，

始终不与我对视。关于失踪案，

他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晚上出去的”、“没见回来”、“找了，没找着”，再多问，

便只剩下一味的沉默和摇头。这种不配合在我意料之中，却又格外令人烦躁。接下来的两天，

走访其他村民，情况如出一辙。要么是猛地关上门，任你怎么敲也不开；要么就是隔着门缝，

用那种混合着恐惧和排斥的眼神盯着你，嘟囔着“不知道”、“别问了”；稍微胆大点的，

被逼问得急了，会含混地说一句：“怕是让山神爷收走了唷……”线索全无，

调查彻底陷入僵局。直到第二天傍晚，我在村尾遇见一个正在捡柴火的老太太。她佝偻着背，

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看我走近，

她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我蹲下身，尽量让语气和缓：“大娘，

向您打听个事，村里最近失踪的那几个人……”她猛地哆嗦了一下，

枯瘦的手抓紧了怀里的干柴，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没人后，她才往前凑了凑，

压得极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后生……听俺一句，莫查了，快走吧。”“为什么？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她的嘴唇翕动着，眼里满是真切的恐惧：“夜里……甭管多累，

多乏痒，千万别……千万别梳头。”“梳头？”我一愣，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警告，

“为什么？”“莫问为啥！”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发颤，

“尤其不能用水边那棵老柳树下挖出来的梳子！一梳……‘它’就来了！一梳，

‘它’就找上门了！躲不掉，都躲不掉……”她像是怕极了，不再看我，抱起柴火，

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满心荒谬和一种逐渐弥漫开的不安。

午夜梳头？水边老柳树下的梳子？“它”？荒谬。彻头彻尾的迷信。我是警察，

只相信证据和逻辑。但那股不安，却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第三个晚上。

桌上摊着毫无进展的案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偶尔传来几声呜咽似的狗吠。

连续熬夜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发也被油汗腻得一绺一绺，

贴在额头上，很不舒服。村委给我临时安排的这间宿舍，家具极少，只有一张旧木桌，

一把椅子，和一张硬板床。桌上堆着些从失踪者家里取来的、需要查验的零碎物品，

都贴着编号。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案子的碎片和村民诡异的沉默，

还有那个老太太恐惧的警告。我烦躁地用手指耙了耙头发，反而更乱了。

视线无意识地在桌上扫过，落在其中一件证物上——一把木梳。据说是最后一个失踪者，

一个叫李秀兰的女人留下的。很老旧的式样，木质暗沉，梳齿却异常光滑，

像是被人经年累月地摩挲使用。梳背上似乎刻着什么模糊的花纹，看不清了。鬼使神差地，

我伸手拿起了它。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凉的触感。疲惫让大脑的反应慢了半拍。

我几乎没经过思考，拿着梳子，就对着桌上那面边缘锈蚀的旧铁皮镜子，

梳理起那些打结的头发。一下，两下……梳齿划过头皮的感觉很顺畅，

甚至有种异样的舒适感，驱散了些许疲乏。窗外似乎更静了，连狗吠声都消失了。

镜面因为锈蚀和水银剥落，照出的人影有些扭曲模糊。我继续梳着第三下。

就在梳子划过发梢的那一刻——镜子里我的影像，猛地波动了一下，像水面被投入了石子。

紧接着，那张模糊的脸开始扭曲、变形、重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镜子里的人，

不再是我！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极其苍白，像是浸过水，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肿胀感。

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她的眼睛很大，空洞洞的，几乎没有眼白，一片沉沉的黑。

但她的嘴角，却向上弯起着，形成一个极其标准、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微笑。

冰冷的、带着水汽的呼吸，仿佛能穿透镜面，喷在我的耳廓上。然后，我听到了声音。

缥缈、尖细，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又像是贴着我耳朵最柔软的部位在呢喃，

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和一种令人头皮炸开的欢愉：“现在……”“……轮到你了。

”嗡——大脑一片空白，彻底的冰冷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血液冻结了，

呼吸卡在喉咙里。那不是幻觉！我猛地向后弹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震下簌簌的灰尘。木梳脱手飞出，掉在泥地上，发出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闷响。

镜子里的那个微笑，凝固着，空洞的黑眼珠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跑！

这是唯一剩下的念头。我甚至来不及转身，手脚并用地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头扑进外面浓稠的黑暗里。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散那彻骨的寒意。身后，

那间死寂的宿舍，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沉默的、等待着吞噬什么的嘴。脚下坑洼不平，

我跌跌撞撞，不敢回头，拼命地向远处那几点零星昏暗的灯火——村子中心的方向跑去。

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味和夜里冰冷的雾汽。可是，

那缕若有似无的、冰冷的微笑，那声湿漉漉的、贴耳般的低语——“现在……轮到你了。

”却比这山里的夜风更快，更精准地，一丝丝钻进了我的耳朵，缠上了我的骨髓。它跟来了。

我几乎是滚下村委会门前那个矮土坡的，手脚并用地扑向那点昏黄的光。

身后那间临时宿舍彻底陷在黑暗里，像一座沉默的坟。我不敢回头，

总觉得后颈窝有一股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呼吸如影随形。村子里死寂一片，连狗都不叫了。

只有我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和心跳，在空旷的夜里擂鼓一样响。“王支书！开门！开门！

”我几乎是用拳头砸着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门，声音劈叉，带着自己都嫌丢人的哭腔。

里面一阵窸窣，灯亮了。门拉开一条缝，王支书那张干瘦惊惶的脸露出来，

油灯的光从他下巴往上照，显得异常诡异。他看见是我，尤其是看见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眼里那点睡意瞬间被恐惧取代。“陈、陈警官？咋……咋了？”“镜子！梳子！

那屋里……有东西！”我语无伦次，一把推开门挤了进去，反手就把门闩死死插上，

背紧紧顶着门板，好像这样就能把外面的东西挡住。王支书手里的油灯晃了晃，

灯苗猛地窜高又压下，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他没问我具体看到了什么，

只是喉咙里发出一种“咯咯”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眼神绝望地在我脸上和门外黑暗之间来回扫。“你……你是不是……”他哆嗦着，

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用了……那梳子？”我猛地点头，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他手里的油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幸好没灭，

只是滚了一圈，灯油洒出来些，火苗舔着泥土，发出滋滋的轻响。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

瘫软地靠墙滑坐下去，双手抱住头。“完了……完了……叫你别碰，

叫你别碰……”他反复念叨着，不是对我，更像是某种绝望的自语。“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冲过去，抓住他干瘦的肩膀，强迫他看我。触手一片冰凉，他在剧烈地发抖。

“是……是水鬼……是柳姑……”他眼神涣散，声音飘忽，“冤死的，

泡烂了……要找替身……那梳子，那梳子是她生前最爱的东西，

沾了她的怨气……谁在半夜梳头，

照了镜子……她就从镜子里出来……把人拖走……拖到水底下……”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反射着跳跃的油灯光，

像个疯子：“她找上你了！她认准你了！

跑不掉的……跑到哪儿都跑不掉……她会一直跟着你，

从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里看着你……直到……直到把你拖进去！”哐当！窗户猛地被风拍开，

冰冷的夜气灌进来，地上的油灯火焰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我和王支书同时一哆嗦，

惊恐地望向窗口。窗外只有浓墨一样的夜。

但就在那窗口对着的、角落里一个积着灰尘的半旧搪瓷盆里，水面晃动了一下。

一张惨白的、湿漉漉的脸，在水光里一闪而过。嘴角咧开，是那个僵硬诡异的微笑。

“啊——！”王支书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我像被冻僵在原地，

血液都凝固了。那不是一个错觉。她真的跟来了。无处不在。油灯还在地上燃烧，

光晕微弱地拓开一小圈昏黄。我死死盯着那摊晃动的光，不敢挪开视线，

敢去看任何可能反光的地方——水缸、金属器皿、甚至光滑的墙面……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

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痛感。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和我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还有……一种极细微、极黏腻的声音，

像是湿漉漉的头发在拖过地面。嘶啦……嘶啦……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它就在门外。

它在找进来的办法。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恐惧地、一点点移向紧闭的门板。门缝底下，

一片深色的、湿漉漉的痕迹，正慢慢地、无声地洇了进来。那滩深色的水渍像有生命的活物，

悄无声息地从门板底下的缝隙里蔓延进来，洇湿了坑洼的泥地，

扩散成一片不规则的、湿漉漉的暗影。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河底淤泥和水草的腥气，

浓得令人作呕。嘶啦……嘶啦……那声音又来了。更清晰了。就在门外。

像是有人用湿透的、厚重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缓慢地擦拭着门板。我猛地后退，

脚跟撞到瘫软在地的王支书，差点绊倒。心脏在胸腔里发疯似的撞击，血液冲上头顶，

又在瞬间变得冰凉。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不断扩大的水渍上，呼吸窒在喉咙里。

油灯的光晕在地面颤抖，照亮那一小片区域。水渍边缘，

似乎有什么细小的、纠缠的黑色丝线在蠕动。是头发。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恐惧像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内脏。不能待在这里！这薄薄的门板什么也挡不住！

我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弯腰，试图将昏死的王支书拖起来。他死沉，

我的手臂因为恐惧和脱力而不住颤抖。就在这时——叩。叩叩。轻轻的、带着水汽的敲击声，

不是在门上。是在那扇被风吹开的窗户木框上。我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去。窗外依旧是无边的浓黑。但就在窗沿上，搭着几根东西。

苍白、浮肿、指尖微微蜷缩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水珠正从那些手指上滴落，

悄无声息地砸在窗下的泥地上。那手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击着木头窗框。叩。叩叩。

像在礼貌地请求进来。不！不是请求！是戏弄！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耍！我爆出一身冷汗，

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松开王支书，

转身扑向这屋子唯一的内间——那是个没有窗户的狭小储藏室，堆放着农具和杂物！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去，反手狠狠拉上那扇薄木板门，用肩膀死死顶住！黑暗中，

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失控的喘息。外面堂屋，油灯还亮着。透过门板的缝隙，

我能看到一小片晃动的光影。那敲击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的、湿重的拖曳声。

有什么东西，正从窗外……爬了进来。水声滴答。伴随着那种头发擦过地面的黏腻声响。

它进来了。就在外面的堂屋里。和我只隔着一扇薄薄的、一撞就开的破木门。

我死死咬着牙关，抑制住牙齿的打颤，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死死盯着门缝透进来的那点光。光影边缘，一道扭曲的、湿漉漉的影子缓缓滑过。滴答。

滴答。水珠落地的声音，清晰得可怕。那腥气无孔不入，甚至穿透了门板，钻进我的鼻腔。

它就在门外。停住了。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被恐惧浸泡得肿胀发烂。我能感觉到它的“视线”。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注视，

穿透了木板，钉在我身上。它知道我在里面。它在享受这种折磨。突然，

堂屋里的油灯火焰猛地跳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明灭不定。

透过门缝的光线剧烈晃动。在那晃动的光影中，

我看到——一绺湿透的、纠缠着黑泥和水草的头发，正慢慢地、无声无息地，

从门板和地面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像黑色的水蛇，蠕动着，向我脚边蔓延。我猛地缩起脚，

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土墙，退无可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般的抽气声。

那缕头发只是开始。更多的、冰冷的、带着河底腥气的液体，开始加速从门缝底下涌入，

很快就在我脚尖前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水洼表面晃动了一下。倒映出屋顶的椽子，

和……一张模糊的、惨白的脸。黑发如海草般漂浮散开。嘴角那个僵硬、诡异的微笑，

在水波的扭曲下，显得愈发狰狞。它在水里看着我！

“呃……”极度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喉咙的封锁，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几乎就在声音发出的同时——砰！！一声巨响，整个薄木板门猛地向内凸起，木屑飞溅！

一只浮肿惨白的手穿透了门板，五指扭曲张开，指甲漆黑，朝着我的方向胡乱抓挠！

门要破了！我连滚带爬地向后缩，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

desperate 地想抓到什么能抵挡的东西，却只碰到冰冷的农具和杂物。砰！！

又一声恐怖的撞击！更多的木板碎裂！那只手更深入地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握着空气，

离我的脚踝只有几寸距离！腥臭的水汽扑面而来。门外，

传来低低的、压抑的、水泡翻涌般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完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突然——喔——喔——喔——远处，不知是谁家养的公鸡，扯着嗓子，

发出了一声嘹亮、突兀的打鸣。紧接着，第二声，

第三声……更多的鸡鸣声从村子各个角落响起，穿透沉沉的夜幕。天快亮了。

那只疯狂抓挠的手猛地顿住。门外那水泡翻涌般的笑声戛然而止。下一秒，

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门板上只留下一个破洞，和边缘淋漓的水渍。

门外堂屋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湿漉漉的拖曳声，

那滴答的水声……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切突然陷入了死寂。只有渐亮的微光，

从门板的破洞里透进来，还有远处越来越清晰的鸡鸣声。我瘫在冰冷的黑暗中，

浑身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钝痛。我盯着那个破洞，不敢眨眼，

不敢呼吸。直到阳光真正透过破洞，在地面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只有王支书细微的、痛苦的呻吟声从堂屋传来。我……活过了一夜？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更冰冷的恐惧。王支书说过，

它认准我了。跑不掉的。下一次天黑呢？下一次镜子里出现反光呢？

下一次……它再从水里、从镜子里、从任何能照出影子的地方……伸出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