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巴阡山的雪比孤儿院阁楼的冰碴更冷,针似的扎在刺手脸上。
她裹着从玻璃赌场顺手牵来的貂皮大衣,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往山坳里走,肚子上的伤口在颠簸中裂了线,血渗过棉袄,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淡红的痕,像条垂死的蛇。
导航在进入山区后就没了信号,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地图,是玻璃画的——废弃实验室藏在冰川融水冲刷出的峡谷里,入口被伪装成坍塌的矿洞,机关在第三块松动的岩石下。
“还有三里地。”
刺手对着冻得发僵的指尖哈气,渔刀别在腰后,刀柄上的“烬”字结了层薄冰。
她想起玻璃最后那句话,关于那枚豁了口的门牙,心脏像被雪块堵住,又沉又冷。
阿烬那颗牙是怎么掉的?
是替她挡院长的棍子时磕在石阶上的。
那天他流着血笑,说“没事,以后换牙就好了”,可他再也没机会换牙了。
暮色降临时,刺手终于摸到了峡谷入口。
矿洞的碎石堆上覆盖着厚雪,她用渔刀撬开第三块岩石,里面果然藏着个生锈的拉杆。
用力拽下的瞬间,碎石堆后传来“轰隆”声,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通道,阴风裹着铁锈味涌出来,像有无数只手在往里拽。
通道里没灯,刺手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抖得厉害,照亮两侧斑驳的墙——上面钉着些风干的机械零件,齿轮、弹簧、生锈的轴承,拼出些扭曲的图案,像一张张哭嚎的脸。
“疯子的恶趣味。”
她嗤笑一声,踩过地上的碎玻璃往里走。
打火机的光突然照到前方的铁笼,里面堆着些骨骼,有的还套着破烂的衣服,指骨上戴着枚眼熟的黄铜戒指——是当年阿烬攒钱给她买的,后来被他戴在了自己手上。
刺手的手抖了一下,火苗差点熄灭。
她别过脸,加快脚步,通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大,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那是间巨大的实验室,穹顶挂着盏布满蛛网的吊灯,光线昏黄,照在中央的玻璃柜上。
柜子分了十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件“藏品”:染血的纽扣、断指的戒指、带牙印的木牌……第三个格子里,果然躺着枚牙齿,边缘豁了块,牙面上还有道浅浅的刻痕——是阿烬当年用小刀刻的“刺”字,说要让妹妹的名字永远跟着他。
刺手站在玻璃柜前,没哭,只是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贴上那枚牙。
十六岁的阿烬举着这颗牙对她笑的样子突然撞进脑海,他说:“你看,掉了正好,以后没人知道我豁牙了。”
“疯子!”
她突然低吼,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滚出来!”
角落里的阴影动了动,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慢慢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镜片厚得像瓶底,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他手里把玩着个齿轮,齿轮上还沾着暗红的渍。
“来了啊,小刺。”
疯子的声音像生锈的发条,“比我预想的晚了三天,我还以为你会带着蕾雅一起来——毕竟,她那枪可比你的刀疼多了。”
刺手的渔刀瞬间出鞘,刀光劈向疯子的咽喉。
但他像早有准备,侧身躲开,身后的铁架突然翻转,弹出排锋利的金属爪,擦着她的后背划过,撕开貂皮大衣,带起道血痕。
“别急着动手。”
疯子退到玻璃柜旁,指着那枚牙,“知道我为什么留着它吗?
阿烬当年总说,这颗牙是为你掉的,是他的软肋。
你看,现在成了你的软肋,多有意思。”
“你对他做了什么?”
刺手的刀在发抖,不是怕,是恨。
“没做什么。”
疯子拿起那枚牙,用指尖摩挲着豁口,“就是告诉他,你被莉莉丝抓了,要挖掉你的眼睛做藏品。
他为了救你,自己撞在了我的手术刀上——哦对了,他最后说的话是‘别碰我妹妹’,跟你现在的样子真像。”
刺手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你以为我信?
我哥从来不会自己撞刀,他只会把刀***你这种人的心脏。”
她突然矮身,渔刀贴着地面滑向疯子的脚踝。
这是阿烬教她的招式,当年在孤儿院,他用这招绊倒过抢她面包的大孩子。
疯子没躲,任由刀划破裤管,血珠滴在地上,他却弯腰抓住刺手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
“你哥的招,我比你熟。”
疯子的眼镜片反射着寒光,“他的格斗术是我教的,他的刀是我给的,连他藏钱的银行密码,都是我猜出来的——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更懂他?”
刺手猛地抬腿,膝盖撞向他的小腹,同时手腕翻转,渔刀在他手臂上划开道深痕。
疯子吃痛松手,她趁机后跳,撞向旁边的操作台,台上的烧杯摔碎,刺鼻的液体溅在地上,冒起白烟。
“‘Echo’的核心数据,你藏在哪?”
刺手的刀指着他,呼吸粗重,肚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大腿往下淌。
疯子突然拍了拍手,实验室的暗门打开,走进来两个机械人,手臂是锋利的电锯,眼睛是红光闪烁的灯泡。
“告诉你也无妨,”他退到机械人身后,“数据在蕾雅丈夫的电脑里——就是那个总替你照顾孩子的林默,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每天写的报告,其实是在帮圣殿组装‘Echo’,会是什么表情?”
刺手的瞳孔骤缩。
林默?
那个温和的程序员,那个总劝她“别太累”的男人?
“你骗我!”
“骗没骗,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疯子笑得更诡异了,“阿烬当年就是发现了林默父亲的秘密,才被我灭口的——这家人,天生就是圣殿的棋子。”
机械人的电锯“嗡”地启动,刺手转身就跑,渔刀劈开追来的金属爪,撞开实验室的后门。
外面是陡峭的山坡,积雪没到大腿,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冲,身后传来疯子的叫喊:“带着这个!”
那枚牙被扔了出来,落在她脚边。
刺手弯腰捡起,攥在手心,牙面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
山下的村庄亮着灯,像颗颗星星。
刺手回头望了眼山顶的实验室,灯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只狞笑的眼。
她必须回去找林默。
必须知道疯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更必须弄清楚,哥哥的死,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雪越下越大,掩盖了她的脚印,却盖不住手心那枚牙的温度。
刺手把牙塞进贴胸的口袋,那里有哥哥留下的牛皮本,有她偷来的止痛药,还有颗越来越沉的复仇之心。
下一站,回家。
回那个有蕾雅,有林默,有她既想守护又怕面对的真相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