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那原本汩汩涌出的鲜血竟真的缓缓止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真挚得近乎虔诚:“你又一次救了我性命,恩情难报,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南半月低垂着眼眸,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跳跃的柴火。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随烟散去:“我叫南半月。”
“南半月……”夏问天低声呢喃,似在咀嚼这个名字背后的意味。
他忽然一怔,迟疑片刻,试探问道:“你是女子?”
这一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
可那一夜颠簸山路、同乘一牛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衣袂交叠,体温相融,她身形柔韧分明是女儿身。
南半月抬眼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扬,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方才在牛背上,一前一后,贴身相扶,呼吸可闻,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她却只淡淡回道:“是。”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如石落深潭,在夏问天心头激起层层涟漪。
他眉头轻皱,目光中透出几分探究与警惕:“既是女子,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千佛山深处?
还恰好救下了我……这未免太过巧合。”
南半月神色从容,将一根新柴投入火堆:“我家便住在千佛山脚下,恰巧路过,你问得这般仔细,莫非……是在怀疑我?”
夏问天连忙摆手,笑意温润,试图缓和气氛:“怎会怀疑姑娘?
我只是心生好奇罢了。
山野女子,如何既精通武艺,实在令人惊叹。”
南半月轻笑一声,眸光流转:“不过是幼时常偷偷躲在林间,看千佛寺的僧人练武,依样画葫芦学了几招罢了,算不得什么真功夫。”
“可你竟还懂医理!”
夏问天语气愈发敬佩,眼中己不只是感激,更添了几分惊艳——实乃奇女子也。”
她低头拂去指尖尘灰,语气温柔而谦逊:“山里的百姓,哪个不识得几株草药?
哪谈得上什么医理?
不过是活命的本事罢了。”
夏问天凝视着火光中的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他心头微动,似有疑虑,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欣赏。
这样一个女子,不该隐于深山。
南半月被他看得脸颊微热,索性佯作不经意地抬头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夏问天。”
他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清朗如钟鸣山谷。
她轻轻点头,随即反问:“千佛山一带素来多盗匪流寇,你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那等险地?”
提及此事,夏问天神色略显黯然:“此番前来千佛寺,是为家父还愿。
我家远居京城,哪里知晓这佛门净地之间竟藏匿着如此凶徒,若非你及时相救,我早己命丧黄泉。”
“原来来自京城。”
南半月眸光微闪,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巧了,我也正打算前往京城。”
夏问天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不禁坐首了身子:“不知南姑娘此去京城,所为何事?”
南半月垂下眼帘,指尖微微颤动,心底冷笑如霜,寒彻骨髓:灭你满门。
可面上却浮起一抹哀戚之色,轻声道:“家母前些日子不幸离世,临终前留下遗言,说我京中尚有一位远亲,命我去投奔。”
夏问天闻言顿生怜意,关切道:“京城我极为熟悉,不知令亲是哪家?
若方便告知,我定当尽力相助,替你寻访亲人。”
她摇头,声音轻得仿佛落叶坠地,飘忽无依:“母亲走得仓促,并未说得清楚……我此去,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罢了。
若能找到,便有个安身之所;若找不到,也只能漂泊天涯。”
夏问天凝视着她清瘦的身影,心中思量:此女接连两次救我于危难,身手不凡,若能收为己用,将来必成臂助,岂非如虎添翼?
更何况,她既有意赴京,正是天赐良机。
而南半月悄然抬眼,眸光幽深如夜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也倒映着他怔忡的面容:五皇子,路我都为你铺好了,你还不出声相邀吗?
夏问天终于开口,语气诚恳而郑重:“不如南姑娘与我同行,先到寒舍暂住。
待他日寻得亲人自然欢喜,若一时无果,也好有个安身之所,不必漂泊天涯。”
南半月故作推辞,眉宇间泛起一丝羞怯:“这……怎么好意思叨扰?”
“南姑娘两次救命之恩,我尚未报答分毫。”
夏问天语气坚定,目光炯炯,“就让我尽些心意,也算心安。
况且,一路同行,彼此也有个照应。”
南半月沉默片刻,似在权衡,实则暗喜:五皇子,你终究是中计了。
随后她轻轻点头:“也好,那就先谢过夏公子了。”
……